01
13岁那年，父亲醉酒出了车祸，昂贵的医疗费和失去一个劳动力对这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来说是致命的。
母亲流了一宿的眼泪。
第二天卖掉了家里的电视、冰箱、结婚时置办的各种首饰，甚至卖掉了家里的房子。
又找亲戚朋友低三下气，说尽好话，方打了欠条借到钱，勉强支付得起治疗费用。
从那一年开始，母亲一天打2份工，没有读过书的她白天去农田里帮人栽种农作物，晚上去夜市摆地摊。
也是那年，我上了初一，穿着亲戚们淘汰下来的旧衣服，背着邻居送的旧书包开始了新的学习征程。
在父母亲戚的耳提面命下，我知道对父母最好的报答是要好好读书。所以我从来不敢放松自己，每天勤勤恳恳认真学习。
功夫不负苦心人，每次考试我都能拿班级第一名，得到老师的表扬，妈妈的笑颜。
02
因为学习成绩的优异，我和班上的尖子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革命的情谊。
我们经常会在课后讨论书上的难题，在考试后互对答案。在这样的氛围中，我暗恋上了班长林辉明，他是一个阳光少年，长得十分帅气，笑起来会露出标志性的虎牙，班上的女生私下里喊他班草。
特别巧的是他常常考班级第二，所以每次大考他都坐在我后面，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同时我还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她是我的同桌林珍珍，和我一样暗恋着班长林辉明。
那一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依然第一个到达班级，拿出英语书一个人默默地读课文，背单词，直到珍珍带着明显红肿的眼眶坐在我身边。
印象里的珍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时常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肤色白皙，每天都扎着马尾辫，露出饱满的额头，大大的眼睛十分灵动。
作为好朋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我忍不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没有勉强她，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只是情绪受到感染也变得怏怏不乐起来。
我以为她只是一时的不开心，没有想到的是接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了。
后来我有尝试问过几次，但她都避开话题，而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十分的猝不及防。
03
那是一节普通的班会课，班主任照常跟我们讲人生大道理，告诫我们要好好读书，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们班林小婷同学家里很是贫困，她父亲卧病在床，母亲每天打两份工，十分辛苦地工作养家，小婷也特别争气，每次考试都考班级第一名，因此我把班级的贫困名额给小婷同学。大家掌声祝福她。”
在同学们的掌声中，我低下了头，十分痛恨自己的自尊心，或是虚荣心。
身上穿的虽然是旧衣服，但我把它洗得很干净。对同学朋友们，我从来不提家中的困窘，假装自己也是一个生活无忧的人。
因为我早已厌恶别人对我施舍的态度，自己好像低人一等。婶婶总拿他们家没吃完发馊的鱼肉送给我们，表现出一副怜悯的态度，让我们对她感恩戴德，同时还要对着邻居们说：“可怜这几个孩子吃稀饭都没有菜，我特地多炒了一些给他们吃。”
邻居们夸她仁义，我们面带欣喜感恩地收下，在吃了一口后，胃里忍不住翻滚，哗地一下全吐了。
在外婆家，外婆舅舅舅妈们，每看我们吃一口面，都要感叹：“可怜的孩子，天天在家吃稀饭，都没吃过面吧，还有肉、花蛤多吃一些……”
我只是有点受够了。
我多么希望我的学生生活能够单纯一些，能够过得平凡一些。
我甚至听到后桌的女生在窃窃私语：“原来她家这么穷啊，怪不得读书这么拼。”
“她家这么穷，那她居然还去吃拌面！”
“原来她这么惨啊……”
值得庆幸的是，老师讲完这个消息，这堂课也到了尾声。
我背着书包，第一次放学第一个离开教室。
04
我没有马上回家，胸口好像堵上了石头，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眼泪不听使唤地拼命流下来，我怎么擦都擦不干。
我躲在学校偏僻的小树林里，那里的花开得正艳，树木郁郁葱葱，夕阳的余晖给它们笼罩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
我蹲坐在角落里放声大哭，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我只是难过。
而意外的是，珍珍跟在我身后，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说话，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珍珍缓缓开口：“那天，我红着眼睛来到班上，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还记得吗？”
我没有回答她，此时的我已经顾不上她当初为什么哭鼻子了，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了。
珍珍没有在意我的态度，继续说：“我爸爸那天晚上喝醉酒，来到我的房间，压在我身上对我一阵狂亲，我努力挣扎反抗，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酒味充斥着我的鼻腔，脸上喉咙胸口都是他的口水……”
听着珍珍的诉说，我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她的父亲……
我情不自禁目瞪口呆，突然觉得自己经历的实在不值一提，反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珍珍接着说道：“他没有得逞，我妈听到我的哭声醒来救了我。”
“小婷，我家也并不富裕，爸爸天天喝酒，去找小姐，我妈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卖包子，生意虽然还不错，却经不起我爸的挥霍。”
……
05
因为彼此袒露了心事，我和珍珍的感情越发牢固。
珍珍学习很努力，却总是不得要领，考试常常不及格，我每天放学都会留下来半小时教她。
在时间的治疗下，她也终于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时间改变的还有我的父亲，他终于再次恢复健康，为了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他跟着亲戚去工地工作，收入也还可以。
我们家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也在父母的期望中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
而珍珍尽管很努力，但成绩依然不理想，天道不总是酬勤，她留在了本校的高中。
06
高中学习压力剧增，身边又高手如云，渐渐地我与珍珍断了联系。
可能是缘分，我和林辉明高中也在一个班级，他依然还是班长，依然帅气逼人，依然明亮耀眼。
而我却不再是第一名，但也在勤勤恳恳努力学习着。
有了父亲的收入，母亲依然晚上摆地摊，白天不再去田地里干活了，但因为长期的劳作，手掌足底长出了粗壮的老茧。
虽然房子依然还是租住的，但我们家也买上了新的电视、冰箱。
时光荏苒，我考取了重点大学。
同年，林辉明跟我表白，我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一切似乎都慢慢地好起来了，所有的苦难都成为了过去，幸福的生活在向我招手。
07
直到大三那年的寒假，我突然收到珍珍的短信，她说很久不见了，很想我。
确实高中毕业后我们都没见面了，听说她没有考上大学，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也有些想念她。
想起来很是惭愧，这三年我家里变得越来越好，盖起了新房子，林辉明和我在同一所大学，对我温柔体贴，情意满满，我们约定毕业后就领证结婚。
我很少会再想起珍珍，但她一直在我心底里，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天晚上我如约前往她家，带着她最爱吃的甜点，怀着见旧日好友的美好心情。
她家大门敞开着，我大大咧咧进去，叫着她的名字，印入眼帘的是大厅的沙发上交缠着的两个白花花的裸体。
是珍珍和辉明……
我手上的甜点掉落在地，心里的疼痛一点点蔓延至全身，浑身发凉，把我完全冻住了。
珍珍带着呻吟笑说：“小婷，好久不见。”
她的这句话好像一个开关，我突然有了力气转身离开。
突如其来的惊吓蒙蔽了我的眼睛，我没有发现林辉明是昏迷的状态。
08
只是到底，意难平。
我发短信问珍珍为什么。
她说：“小婷，我们不是一起在阴暗里生长的吗？为什么你可以变得那么阳光，生活得那么幸福？你父母健康安乐，家庭条件越来越好，甚至我喜欢的林辉明也爱你，可是我呢？
高考后，我的妈妈在骑电动车路上摔倒，送至医院后，躺在ICU处于深昏迷的状态，颅脑内出现大量的血肿块，脑干及右脑挫伤，外伤性缺血，无法进行自主呼吸，全靠呼吸机进行维持身体体征，面对着ICU每天高昂的费用，为了来钱快一些，去了红灯区做小姐，但我母亲还是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就像过街老鼠一样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醉生梦死，而你享受着我渴望的一切美好，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看着珍珍传过来的短信内容，眼泪弥漫了我的双眼，疼痛更甚当时，我不知道她原来过得这么苦……
可是这可以作为伤害我的理由吗？
辉明呢？他又是为什么背弃我们之间的感情？
被心中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拨通了辉明的电话，问他为什么？
辉明一脸疑惑，他说：“珍珍打电话说你在她家喝醉了，让我过去接你。我到珍珍家的时候，没看到你，珍珍说你在洗手间，我喝了杯水就睡过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此，我彻底明白了。
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最纯真的友谊，在时间的浸染下，环境的变化中，我们都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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