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力受损之后

1、

林敏是睡到半夜突然醒来，一个电话打过去，把男朋友江阳从夜上海的睡梦里拉起来的。

她哭着告诉江阳：“我左耳快听不见了。”一边用手按压左耳，然后松开，再按压，再松开，反反复复，确定是听力受损了。

“你电影《左耳》中毒太深了做梦吧？！”江阳懒着声音说。

“我没做梦，我左耳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现在外面车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你说是不是我洗澡……”

“好了，别想那么多，说不定睡一觉左耳就好了。快睡吧！”

明显是在敷衍，林敏还想说点什么，江阳已经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醒来，左耳听力还是不行，林敏仔细回想，断定是洗澡的时候耳朵进水了，然后又左侧睡，压住了左耳，里面的耳屎被水润湿，粘糊糊地糊在耳朵里，堵塞了耳道，导致听力受损。这么说，只要把堵塞耳道的耳屎掏出来，听力就能恢复正常了？！

林敏没用过掏耳勺，不知道深浅不敢用，就拿棉签在左耳里转了转，感觉好了点，但又没完全好。她想右耳应该也进水了吧，得赶紧把水吸干，就又拿棉签伸进右耳里转一下，结果好好的右耳也堵了。

林敏欲哭无泪，两只耳朵像塞了两团棉花，又像被置于一个隔音的环境里，外界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自己的声音却又很大很大，就连呼吸声都清晰无比。

这种感觉很奇妙吧？可林敏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又给江阳打电话，先是哭诉耳朵的不适，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说得好像耳朵会聋掉一样，可怜兮兮的；接着又说自己一个人在武汉，生病了都没人陪着去医院，要男朋友有什么用？最后总结就是江阳不爱她了。

江阳简直要疯掉，女人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一点点小毛病就小题大做，还要上纲上线到爱不爱的问题上来。当初被总公司选派到上海开拓市场，得知工资会翻一倍，林敏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可谁知异地恋还不到一年，她这边却状况不断。记得有一次因为租住在城中村的房子闹蟑螂，她吓得连夜跑同事那去凑合了两晚，拖到周末立马把江阳从上海喊回来，给她找房子搬家。折腾了两天，江阳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直接买了张软卧票躺到了上海。

这次似乎更难应付，江阳好说歹说让林敏自己用掏耳勺把耳屎掏出来，但是没用。林敏哭着喊着现在就要去医院，江阳也就由她折腾去了，反正自己是没办法陪她去医院的。

江阳不陪着，林敏一个人就不敢去了，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去小区里的卫生室找医生看看。

2、

这是林敏第一次去卫生室，面积不大，医生不多，看病的人就更少了。给她看耳朵的是个男医生，姓赵，眉清目秀，看着就是一副白面书生相，林敏真怀疑他只是个实习生，但管他呢，好歹也是一小帅哥呀！小帅哥给看耳朵，离得那么近，真是养眼养心，顺带耳朵也好得快呀！不像江阳，长得不帅也就算了，嘴巴还不甜，也难怪耳朵要受罪了，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赵医生已经戴好额镜开始查看林敏的左耳了。

“你左耳里的耵聍是油性的。”

“耵聍？那是什么？”

“就是俗称的‘耳屎’。”

“……”

“我先用吸耳器吸一下。”然后林敏感觉一根又细又长的管子伸进了左耳里，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像吸尘器一样，呼呼作响，横扫一切。

疼，高分贝的疼。

“吸完没有啊？”林敏疼得受不了了。

“看，吸出来了这么多。”医生把管子拿出来给林敏看，果然是淡黄色油油的耳屎，哦不，是耵聍。然后又换右耳吸了一遍。

林敏拍了拍耳朵，感觉好了点，但还是没完全好。赵医生开了一瓶碳酸氢钠滴耳剂，叮嘱她：“耵聍还没吸完，先用这个每天滴3次，每次滴2滴，3天后再过来。”

“滴了这个耳朵就可以好了吗？”

“你先回去滴几天再看。”

林敏拿着药犹犹豫豫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赵医生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现在已经8点半了，再不走上班就要迟到了。”

他怎么知道我要去上班？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要找个人帮忙滴药水。江阳不在身边，远水救不了近火；同事也不行，这种糗事要让同事知道了她林敏还怎么在公司里混？！那就只剩下眼前这位帅哥医生了。

“那个，你能帮我滴药水吗？我一个人……”林敏还想多解释下，赵医生已经把药水抢过去了：“别磨叽，头偏过来。”

药水进入耳朵深处，冰凉冰凉的，在这闷热的夏日早晨，感觉还挺舒服的。

“用手按住耳朵，换另一边。”赵医生说：“时间充足的话，最好侧躺5—10分钟，这样耵聍在药水里泡着，会慢慢软化、溶解，然后自行流出。你早上赶着上班，就用手多按一下。”

林敏两只手分别按着两只耳朵，得寸进尺地说：“中午和晚上时间充足，你都帮我滴滴呗！”说完一溜烟跑了，剩下赵医生独自一人呆愣了半晌，然后笑了。

后面连着滴了3天的药水，耵聍也流出来一些，但听力仍不见好，赵医生又给林敏用吸耳器吸了一次，让她继续用药。

林敏不知道要滴多久的药水耳朵才能好，确切地说是不知道滴这个药水耳朵能不能好。人一生病就会变得格外脆弱，把治愈的希望全搭在了医生身上，所以林敏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相信赵医生，任凭江阳说什么都不管用。

既然说什么没用，那就做点儿什么吧！

3、

下午下班去赵医生那儿滴完药水回家，林敏刚准备拿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竟然是江阳，还有餐桌上正升腾着热气与香气的糖醋排骨和麻婆豆腐。听力受损之后，嗅觉就变得格外灵敏。林敏被这家常美味击中了软肋，整颗心都酥化了，推开江阳冲到餐桌边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评价：“嗯，好吃，糖醋排骨没放酱油吧？知道你平时都不吃酱油的。还有麻婆豆腐也好吃，嗯，就是不够辣，豆豉记得要多放点，虽然我平时都不吃辣的。”

江阳坐她对面笑：“行了行了，我把年假都休了跑回来给你做两个菜，你丫居然还挑刺？！”

林敏装傻加装可怜：“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哎呀怎么办呀，耳朵坏掉了。”

江阳一脸鄙夷：“装！你继续……”

林敏迅速夹起一块排骨堵住了江阳的嘴。

这样欢乐的用餐时间以前有过很多次，林敏记得江阳追她那会儿，什么看电影偷偷亲她，过马路牵她的手，喝醉酒求她收留，等等烂大街的招数都用尽了，她就是不上钩。

后来有天晚上闲聊，林敏说从来没吃过糖醋排骨，想知道是什么味儿。也就是随口一说，江阳竟然认真了，穿越大半个城市给她送来了糖醋排骨，用保温盒装着，还是热的。林敏再也顾不得形象了，吧唧着嘴巴问：“你哪买的？打包还有用保温盒的。”

江阳说是自己做的，他还说：“都说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我想反过来，林敏，让我来抓住你的胃，给你做一餐一饭。”

林敏夹起一根排骨正要往嘴里送，忽然就呆愣了好久，直到手发酸排骨砸在餐桌上。

林敏喜欢江阳说的一餐一饭，那是繁华落尽后最平淡的幸福，她想要，于是当晚就睡到了一起。过后想想，她只是不肯承认自己饱暖思淫欲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住一起后江阳真就成了“家庭煮夫”，这一点让林敏颇为满意。

就连休年假的这5天里，江阳也是早起陪林敏出门过早，再走个10来分钟送她去公司，中午又做好饭菜等她回来一起吃。下班后的时间就完全属于他俩了，江阳会带她去很远的地方搜罗特色小吃，然后看个电影或是压压马路，像大街上最普通的情侣那样，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最后在喧嚣的夜里相拥而眠。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江阳的陪伴平淡却绵长，有一种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的笃定，他不追问林敏耳朵好点了没，却坚持每天3次的给她滴药水。林敏焦躁的心也跟着平和、柔软起来，慢慢地竟然也习惯了这个低分贝的世界。

4、

林敏偶尔会想起赵医生，想起那个已经3天没见的把耳屎称作耵聍的小帅哥赵医生。江阳就不会这样叫了，他说自己就一俗人，还是叫俗称顺口。起初林敏嘲笑他没文化，久了便对他的说法深表赞同。

第4天，林敏像往常一样在8点20分出门，经过小区卫生室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瞟了一眼，结果正对上赵医生的眼睛。当时他正站在窗台边拿只杯子喝着什么，远远地看到林敏居然笑了笑，算是打声招呼。林敏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赶紧别过头去，抓紧江阳的手快步走开了。

她在想赵医生每天这个点都会站在这里喝一杯咖啡或是品一杯好茶吧，所以才会看到因为上班而匆忙经过这里的自己，日复一日，他看她，渐成习惯。按理说，被一个帅哥医生明目张胆地注意了这么久，林敏应该偷着乐的。这要放在江阳回来之前，她会，可现在，她必须认识到他首先是一个医生，是给她看耳朵的专业医生。

再过一天，江阳的年假就结束了，就要回上海了，林敏开始莫名的恐慌。她的耳朵还没好，她也再没勇气去赵医生那儿了，于是各种撒娇想要江阳陪她去大医院看看，没想到江阳一口答应下来，她乐坏了，反倒不着急了。

林敏随手拿起一片纸巾，撕下一小块，卷成细长条儿伸进耳朵里，慢慢转动着，越转越深，她听见了耳屎被拨开的声音。她曾问过度娘“耳朵被耳屎堵住了怎么办？”结果好多网友都说到了这个方法。只是当时的她太过脆弱，除了相信医生，她什么也不敢做。现在呢，江阳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反正是要去大医院看耳朵的，不如先用这个方法试试。谁知这一试，耳朵竟然好了。纸条猛地抽出来，林敏感觉到很多耳屎跟着被拉扯出来，然后耳道似乎有风灌进来，整颗脑袋瞬间变清爽了。

林敏兴奋地很大声音告诉江阳：“我耳朵好啦！”

江阳一脸鄙夷：“嗯，我耳朵没坏，我听到了。”

林敏不理他，继续说：“真好，那就不用去医院了！”

“早就跟你说过，一点耳屎自己掏出来就好了，没必要去医院，你看你找那个什么医生看的，耳朵没看好，钱也白花了。”

林敏觉得江阳说的太对了，但她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于是把矛头指向了赵医生：“赵医生肯定知道这个方法，他明明可以让我先试试的呀？他为什么不说？网上那么多人都知道的生活小妙招，我就不信他一个耳科医生会不知道！太坑了……”

江阳笑着叹了口气，由她发泄好了。

后来，林敏上下班经过卫生院的时候，还是会看到赵医生远远地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也朝他笑笑，笑得淡然且无畏，还有什么比听力恢复了更值得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