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衫跑来向我哭诉,有个好朋友,我主动联系了她一个月,她都没理我,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
我说,心情好些了,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她说先回忆咱们的故事吧。然后我再讲我和丹的故事。
一起哭过,笑过,经历过,认定你我是这一生永远不会走失的朋友。
衫的妈妈是第三者,她爸在她六岁那年意外去世,她妈还没来得及扶正就失去了挚爱,她还有个姐姐,大她五岁。她妈并不爱她姐妹俩,好似父亲的去世都是她们俩的过错,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身边不停换着男友,经常把她和姐姐留在家里,或者委托邻居照看,消失几天不见人影是常事。
那年我们上初中,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是外貌协会的,不仅挑剔异性的相貌衣着,也不放过同性。穿着肥大的外套,裤子永远是运动型的,鞋子一个月就那两双,也是运动鞋,齐耳短发,胖乎乎的脸,这是那时候的衫,从来都是低着头,快速急走,上课抬头看黑板,下课埋头题海,她独来独往,不与人讲话。最开始同学们都打趣她的不合体的衣着,后来她的言行举止都让人觉得她卑微的像粒尘埃,好似她不曾存在过,便不再自讨没趣。后来我们成了同桌,我是初中三年唯一主动和她说话的同学,后来我们也成了朋友。
一直资助她上学的姐姐结婚了,读高二的她辍学进了社会,她哭着和我说,除了学习,她不知道还会什么。那一段时间,她不停倾诉,世间对她如此不公,不停哭泣,她似乎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完了,然后她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做一所私人小幼儿园幼师。那一年她十八岁。
她总是和我说,你是陪我哭过,陪我笑过,和我一起经历过,我会一辈子把你当朋友,这辈子我们一定不要丢了对方。
这就是我们俩的故事。
我们都是没人爱的孩子,常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多余的人,同病相怜让我们俩成了朋友。
幼师包吃住,衫在那所小幼儿园做了一年,攒了一些钱,她离开了有我的城市,一个人去了海边的一座城市,她说她喜欢大海。那年她十九岁。
在网上找到一份美导的工作,包吃住,工资虽然低,但提成可观。衫在社会上一年,学会了化妆,搭配衣服,虽然体型还没瘦成女神,但腿可以穿得上牛仔裤了。三室两厅的房子,住了五个人,她和丹住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住了两个比她大四五岁的女孩,最大的房间住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导师。她和丹年龄相仿,总是一起上下班,休息的时候约去逛街,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都是初进社会,慢慢的开始掏心掏肺的对彼此。
在外地自食其力的两个女孩,没有家人的庇护,朋友便成了最亲的人,唯一的依靠。丹出生在中原一个农村家庭,还有个哥哥,虽然她的家庭不像《欢乐颂》樊胜美家那样,但也好不到哪去。哥哥从小学习不好,早早进了社会,不学无术,父母管制不了,便张罗着娶个媳妇制他。为了盖房子娶媳妇,父母说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读高二的丹被迫辍学了,随同村人来到海边现在的城市进厂打工。不安分的丹,受够了三点一线的工厂机械式的生活,找到了现在这家美容院做美导。
衫和丹互相倾诉出身,没人疼,没人爱,无论在社会上,还是在家里,她们俩都觉得自己好像多余的人一样,这样的感同身受让她俩的心更近了。丹高挑的身材,俊俏的脸庞,穿地摊货都能穿出来品味,只是那双眼睛永远不敢与人直视,躲躲闪闪,笑的时候喜欢咬着下嘴唇,那份娇羞让人怜爱。
在衫的眼里,丹是女神。丹总是说连你也打趣我。正是丹的这份自卑让衫越来越把她当做知心人。
美容院大都是女顾客,偶尔也接待男顾客。美导也不尽是女孩,也有男孩。丹凭借娴熟的手法,娇好的面容,男顾客经常照顾她生意,身边不乏异性追求。每个深夜,丹都会摇醒衫,讲她的烦恼,她说宁愿自己丑些,也不愿身边有这么些追求者。她知道那么多人爱她年轻的容颜,却没哪个男人真正愿意了解她,疼爱她。
衫总是说,我保护你,你若不喜欢就不搭理他们,他们若敢欺负你,我绝不愿意。丹听罢便把头埋在被窝里偷笑,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这是她们俩的故事。
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宿命,我认命,但我没向人生妥协。
后来衫离开了那家美容院,离开了那个海边的城市,但与丹的联系一直没断。衫去了成都,她在美容院攒了些钱,去一家美容培训学校,学习专业的美容指导,欲把美容当做一辈子的事业。衫总是在朋友圈晒成都的美景,美食,学校里的趣事,还有新的朋友。衫已经脱落成女神的模样,原本不算高的她,减肥成功后,穿上高跟鞋,那大长腿尤其惹人爱,精致的妆容,干练的短发,已不同往日。
丹是后来离开那家美容院的。第二年过年回家,拗不过家里的软磨硬泡,丹相亲无数终于定下一家。男孩是忠厚老实型,说话都不敢直视丹的眼睛,两个人交换了手机号,互加了QQ,那时候还没有微信。
过完年丹去了那家美容院,男孩去了南方,隔三差五收到男孩寄来的礼物,有手套帽子,也有流行的衣服,还有最新款的诺基亚智能机。丹生日那天,男孩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买了个大蛋糕,他们在一起过了丹二十一岁的生日。从来没人把丹捧在手心当宝一样呵护,男孩的疼爱弥补了父爱母爱的缺失,丹的心一点点被暖化。
五月端午,丹被父母电话催回了家,定了亲,尽管丹的心被男孩融化,但她似乎不确定这辈子是否认定了他。
婚期十一如约而至。
丹告诉衫,她要结婚了。
衫说,他对你好吗?
丹说,好。
衫说,祝福你,丹你一定要幸福。
丹说,幸福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到了年龄结婚生子是我难逃的宿命,我认了,可我不相信我的人生就这样了。
衫说,我会去现场看着你出嫁的,我们说好了,一辈子,不走散的朋友。
男孩给了女方十万彩礼,丹的哥添了辆新车。
那年她们俩二十一岁。
我想在你难过、无助的时候陪着你,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衫结束了为期半年的培训,在学校的推荐下来到北京一家高端美容中心。住宿变成单独拥有一间房,如刚进这个行业那样,她是高级美导师,底薪已上了新的台阶。衫的生活越来越美好,身边不乏追求者,她不拒绝不接受,享受着被爱的感觉。每逢假期,衫坐飞机飞到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城市,朋友圈刷屏式的晒美景,美食,她享受着朋友圈的点赞,享受着被人羡慕的感觉。
衫已经独立到,买得起喜欢的东西,去得了想去的地方,爱得起可爱之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让她的朋友圈惊呆了。
丹结婚后就一直呆老家,怀孕了,有了孩子,更是有远走的心,可行动起来是那样苍白无力。男人一个人去了南方,他们很少电话联系,微信也是互报近况。
丹偶尔发一些伤感的文字,朋友圈也鲜有家人或孩子的照片,最初她还和衫倾诉一下对婚后的生活,农村小媳妇结婚后在老家无非生孩,打麻将,日子无味的狠,男人挣的钱不会悉数交她手上,她也学不会厚颜无耻的找男人要钱花,结婚后走过最远的路就是回娘家,有了孩子娘家也很少回了。后来她的倾诉成了祥林嫂般的埋怨,衫或忙于工作,或忙于旅行,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和她畅谈。慢慢的丹不再找衫聊天。
等衫闲下来,似乎觉得冷落了丹,发微信没了回应,打电话没人接。衫知道丹没有换手机号,看到了她的微信,也看到了她的来电,总是不想理她罢了。
那年她们二十五岁。
朋友相处有时候需要距离,谁愿意赤裸裸的站在别人面前,任由另一人看穿自己,看透那窘迫。我们习惯了带着面具去表演。
衫向我哭诉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丹离开了她的生活,说好的一辈子不走散的朋友,怎么走着走着就丢了。
我说,朋友是需要互相理解的,相处要保持距离,她不想联系你了,自有她的苦衷。等哪一日,她想明白了自会找你倾诉。你的生活风生水起,她的生活一直不如意,你过着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却困顿于婚姻和孩子。你有你的自由,她有她的宿命。婚后这几年是她最窘迫,最狼狈的时候,她不愿意朋友看见这样的她,待她梳妆好,背起行囊,去闯天涯那日,她自会联系你,你们还和从前一样,无话不谈。
衫说,其实我也没过成朋友圈晒的那样好,我的自由是放纵的孤单,我们都习惯带着面具生活,害怕别人看穿我们的狼狈不堪,越是在最爱,最亲的人面前,伪装的越好。我每次失恋都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旅行,那种孤独让我认识自己。我没想象的坚强,也没想象的洒脱,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穿这一切罢了。
衫说,我会等着丹,等着她戴好面具,我们再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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