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里的东海，海面如同铜镜，站在礁石上远望，仿佛有云气自海内而生，浮于东海之上。水面之辽阔，便是仙人看了，亦有天地辽阔之撼。
心念天地之广阔，自然之无穷。
“我带你来看这东海，正是因为这天地辽阔之相，有助于你感悟天地法相。”一位面色阴沉，脸颊狭长的中年道士，正带着他的小徒弟远望东海。
可那小道士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低着头小声哼哼，
“也不知练这个有何用，还不如多教我些法术，能多捉些虾妖蟹精拿来下酒。”
“若想修得天仙，必须得感悟天地大道，况且得道以后，法天相地的威能也得看你此时的积累。”中年道人望着海面。
“师傅你莫不是上头。”小道士的恼怒更甚，
“打收徒那天起，你就要我修仙，可徒儿只是一只豹子！豹子！”
说着，小道士还亮出了原形，脑袋上生出黑黄的花纹，尺长的胡须也从嘴边探出。
“这天是人族的天，这地是人族的地。三清法师高高在上，横压天地。我一只豹子纵使悟性通天，谁又愿给我一个仙位？”
“那虾精就是天赋绝伦，龙王也最多给他一个保安头子的位置。人族说自己乃天地灵长，又怎会给我一头豹子机会？”
说到这语气中竟有几分怒急委屈的哽咽。
“妖族嗜血残忍，成不得大气，人族就是这样看我们，这在人族的心中如同大山，纵使你万般努力也挪不得半分。”几句话间，小道士的声音便从激愤到落寞。
“师傅你不懂......”
“你生来便是人，自然追求得道长生。师傅没把我收作坐骑而是教导我修仙，徒弟已经感激不尽了。”
“今日是徒儿顶撞师傅，徒儿知错了。”
话音落到最后，小豹子语气没了气愤，反倒添了几分委屈。可那中年道士却仿佛没在听，怔怔的望着海面。
眉头似皱非皱，眼里似乎有几分晶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年代久远的往事。
“徒儿啊.......”
三百年前，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坐下也有一妖族弟子。这位弟子深知自己乃是妖族一脉，并不受人族待见。便加倍努力，师尊下的任务，每每都是精益求精，务必远超同门。
可每次跟师尊复命之时，得来的却都是摇头。他心里有委屈却不敢有丝毫显露，谁让自己是妖族出身。不多吃些苦下些力，怎与同门师兄弟平起平坐？
他相信只要加倍努力，早晚有一天能让师傅正眼相看，让师傅懂得他与那些茹毛饮血的妖族不同，给他一个位列仙班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好久，终有一天，师尊在陈塘关降下混元珠，需要一位弟子去处理其中的魔丸。
这可是大功德，只要做成，功德加身，仙途一片光明。那弟子心想机会终于来了，他已是师尊坐下最正经，做事最稳妥周到的人了，他去找师尊，请求师尊让他来处理魔丸。
却没曾想，师尊还是摇头，把任务交给了吊儿郎当的太乙真人。
道人说到这，看了一眼他的小徒弟，
“那位弟子当时冒出来和你一样的想法。”
“人们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小豹子听的也有点入迷，“然后呢？”
“然后。”道人又把目光放向东海。
此时的东海上突然起了风暴，乌云遮天，再无之前平静辽阔的模样。
后来这弟子不服，对师尊再无期望，试图让魔丸落入人间，化作劫难。自己再控制灵丸，前去救世以获功德。
可小小天仙怎瞒得过天尊，纵使他那真人师兄是个呆子。可魔丸却生出人性，不甘做乱世之魔，破了天尊的雷劫。
呵，若无师尊运作，未登大罗的魔丸何德何能破这灭世雷劫。
妖族弟子的打算破灭，心里彻底绝望，向师尊破口大骂，责怪天上的仙人都是道貌岸然的瞎眼混蛋，只因出身妖族就看不见自己的努力。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酒鬼都能下界得此功德！”
“而我，而我！我这三百年来可有一天懈怠偷懒！？可有起一次歪心邪念！？可有一点对不起这玉虚山？你却连正眼都未曾瞧我一次。”
“师尊哪正眼瞧过我们撒，不光你了啦。”
“太乙你闭嘴！你这个酒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能着了我的道。就这样，就这样！师尊都愿给你一次机会！我呢！？”
“就因为我是妖族，就因为我是豹子！你们的成见就如此之深。既然一开始就看不起我妖族出身，又何必收我为徒？就为了，彰显你人族心胸宽广吗？！”
“师尊你怎么不说话？天尊也会心虚吗？！那你一个雷劈死我好了，我不是魔丸，挡不住师尊你的天雷！”
“唉。”
一声叹息从天边遥来。
“是为师操之过急了.......”
“本想助你一次让你破了这心魔劫，却没想把你逼上了邪路。”
“申公豹，这搬不动的大山，并非是人们心中的成见。”
“而是你自己心中的成见啊。”
“自你入我门下第一天，便勤奋有加，进步冠绝同门，可我从未在你心里看出自豪，有的全是惶恐，好像天生比别人低了一等，若不做的比他们都强，便会被逐出师门一般。
“那时我便知这是你入金仙的心魔劫，心魔劫需求己自悟，旁人点透不得。可你在我门下三百年，心中的惶恐不光未减，反而日日增添。”
“是为师无门破你虚妄啊。”
申公豹很想反驳你骗人，可他驳不出口，元婴里心魔劫破灭的声音告诉他，师尊说的都是真的，而此刻心魔劫破，他便无劫可破，自无法再登大罗。
“自此烟消云散，回玉虚的回玉虚，回陈塘关的回陈塘关，只有那申公豹再无处可去。”道人还沉浸在故事里。
却听他那小豹子大喊：“师傅你看！”
道人睁眼望去，本就海怒天涛的东海面上，竟然出现了一艘客船。
这客船还不小，上面些许人影憧憧。
“快去救人！”
“知道了师傅。”小豹子纵深一跃，双手捏诀展开，一阵阵狂风吹起，抗衡着海风，帮客船稳定船体保持方向。
船上的人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全都在那拜来拜去，感谢老天感谢神仙。却有一人，眯眼一看，看见了天上的小豹子。
这人心里一喜，哪来的豹妖，法力高强竟还会救人。正好趁他抗衡这东海，取他内丹。”
想罢，这人便手捏剑诀，两道飞剑冲天而起，直冲小豹子去了。
“这大风都是有只豹妖在施法！想把大家都掀到海里当晚餐。等本道人斩了他，自可平安到岸。”这人一边大喊一边变化手中剑诀。
“啊？那快请先生出手。还请先生救这一船人的性命。”船老大一扶头上的斗笠，赶忙作揖。
小豹子正施法，却看两道银光冲自己飞来。这要搁以前，兴许就被两剑斩死了，可如今跟了师傅，便知这剑诀的门道。
小豹子兴风的法术稍微一停，手上也是几个剑诀一捏，这飞剑就失了控制，往海面落去。可小豹子嘴里一哼，上前冲着飞剑就是两脚。
就见这两把剑倒飞回去。那船上道士，赶忙捏诀控剑，控是控到了，可剑上的力道太大，刹不住速度，两剑捅在了道士的胸上。
小豹子又是一声冷哼，继续兴风。好不容易，把船送到了港边。
却见天上乌云突然凝成一具手掌向他压来，遮天蔽日，里面还有雷音滚滚。
“妖孽，竟敢伤人性命撒！”一个四川人努力说普通话的口音从天上传来。
小豹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吓的大惊失色。没注意到师傅已经来到了身边。
“太乙！你没看见那人是罪有应得？”长脸道士袖子一掀，海水也凝起一具手掌，冲天而起。
“这世上哪有什么罪不罪，对不对，他杀了人，我身为人族金仙，当然该向着人。师弟你才为天仙也想和我碰碰撒？”
“哼。”道人冷哼一声，心里怒火已起，手上法力更甚。
“这世上无有对错，可确有正邪！师尊自诩名门正派，就教你这个？”
“至于碰不碰的赢。”
“那要碰过才知道！”
长脸道士怒上心头，眉间紧皱。全身法力如江河滚滚，在经脉中涌动。
袖子里的手掌上冒出黑黄相间的软毛。这海水凝成的手掌越来越厚重。
此时道人觉得仿佛老天爷也在帮他，莫名吹起了自下而上的海风，空气里的水汽也自发向他凝起的手掌聚集。
哄！两个手掌相撞。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场面，那乌云凝成的手掌没有威力一般，一触即散，后面都是绵绵的白云。海水手掌散落下去，耀眼的阳光照出来一道彩虹。
太乙则踩着一朵小白云飞到了道人身边。天上又有声音传来。
“天地确有正邪。不错，不渡心魔劫，便以我心入天心成就大罗。等境界稳固下来，就跟着太乙回玉虚吧。”
长脸道人怔怔地看着天。太乙却摇着小白云一颠一颠的飞到小豹子身边。
“欸～快叫师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