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小时候挺贪玩，常常玩到一庄人都沉睡了才回村外的家。那时人家睡觉的信号是明显的，没有一点儿灯光。如果是临街的房间，能听到床上传来起起伏伏的打呼声或是轻微一些的呼吸声。庄上人家养狗的也不少，从庄东走到庄西，沿途总是连绵不断的狗叫，从不见主人的断喝或埋怨，那时人们的睡眠实在是沉，几声狗叫搅不了谁的好梦，倒是给夜行的我壮了几分胆量。庄上的好友在无月的暗夜会送我一程，一般会送至庄西头的那座小木桥边，过桥就是庄外了。暗夜中小桥并不分明，稍有不慎便会失脚落水，所以总要在桥头定一定神，借着水面依稀的波光辨明方向，过桥后还要穿过一片幽深的竹林，这里就更暗了，竹林外还有一片坟岗，又添了几分阴森。好友在桥头还未回转，间隔十来秒就呼叫一声，我一边走一边应着，这声音就是这段夜行中的胆气了。直到我穿过那片竹林和坟岗，好友通报最后一次呼叫，这才各自无声地往回走。

少年的夜行让我不再惧怕暗夜里的独行。据说有个同学很怕夜行，想他那魁梧的身形居然不敢夜行，我有些不甚明白，这或许就是一个习惯，我不能肯定，我因之形成的这一习惯到底能有多大益处，只是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一路上互传的呼叫会时不时地在心底响起。

近来很少去庄上行走了，具体是多久已经说不清了，如果再次夜行，灯光总会有的，也不再有小桥之忧，但狗叫声一定稀了，甚至没了，临街房间里床上的呼噜声或许已变成无眠中的辗转，好友会碰巧在家吗？这大约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而少年时的声声相送一定只能存于念中了。

总该再去看一看村庄的，最好也在一个无月的暗夜，还那么走着回家，沿着原来的路径回家，那里还有一小段泥土的便道，上面尚未布满野草，想来一定是有人日日走过的，我也一定可以再次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