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一个夏末，我曾在下雨天湿漉漉的山峟最低洼的潮湿路段一个人撑着登山杖兀自前行，听着银针状的蒙蒙细雨飘洒在如烟的过往上留下的细小而又密密麻麻的声响，一个人紧紧裹住像铁一样冰冷的外套，一种冻彻心扉的舒适使我看起来就像一根颤颤巍巍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晃那般，颤赫着踏足在如同青蛙的脊背一样湿滑的山路上。
然而现在我也经常抱有同样的幻想。一直在眼前升腾的茶叶的热气飘散在一个雨后冰冷阴天的新鲜氛围中。我把锄草机停在了花园里头。我腾出一只手来，越过另一只手拿着的马克李维的小说，去够面前果盘左边的遥控器，我水平抬起拿到遥控器的手关掉了空调。我想了想一段遥远的字句，沉甸甸地把身子压在弹簧靠背上，右脚的皮鞋跟踩着电线。
从前的时候我会在落地窗前的黑色硬塑胶吧台上品尝满满一盅两个星期前就备好放在那里的格瓦斯：日子平和而苦闷，就如同格瓦斯的气味儿的时候，我会坐在那里，慢慢喝掉这种平静，用格瓦斯的气泡轻微擦拭着嘴唇。尽管没喝到什么，但最终还是喝到了什么，或许一天的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我看着刚刚关掉的空调所贴着的那面昏暗的墙壁，看着它上面的灰尘，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站在那里，那些身影像是挂历上的画页，如今在我眼前一页一页地掉落下去。热水器在一个个间断的循环里响着，发出像传真机一样的声音。右侧的玻璃窗就像播报台风来袭的BBC新闻画面的荧屏。淋了雨的翠绿的园圃，那一边的街上有行人在喧哗。低空中波音飞机的短暂的轰鸣，划过云层的失重的情感，遥远的，雨水还在滴答着的某片海湾的浅滩上搁浅的一条银白色的鱼的死尸。傍晚的时候人就像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我看着雪白的建筑物充满美感的仰角，一条纵向没有车流的街道上依稀地路过了一场温软的雪，在圣诞夜的白色灯光里，记忆中温暖的灯流交汇的地方，我就像是一束温和的时光，在那里被雕刻出了一个美好的仰角。我在那里带着她驶离了。像极了转瞬间的幻想，像极了身陷于令人目眩的遗忘中所体验到的那种朦胧。那朦胧隔着雨后的真切，隔着淡淡的茶杯上回旋的热气，渐渐地离我很近。近得就像一粒向日葵的种子在火炉里爆裂的声响……
哼……Zzz……Zzz……
2020年12月8日 赵其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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