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那是一个秋夜，我在守山。
那个夜晚，沉静温暖，大山黑如铁铸，山风轻拂，树木摇曳，小草瑟瑟，不时有什么从林子里窜过，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收获的季节，稻谷沉甸甸的，玉米饱满，南瓜金红，各种豆子争先恐后爆裂……庄稼都成熟了，在等着人们搬回家。
这个时候，也是动物们最忙的时候，
猴子、黑熊、野猪、獾、山猫、野兔、老鼠、蚂蚁，有时甚至还有大象、野牛，一到夜间就溜出来，把庄稼地当作了它们的餐桌，连吃带踩，一点儿也不客气。
于是，人们就得守山，随时驱赶这些搞破坏的家伙。
那个夜晚，小动物们却不声不响。
有人在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一缕缕烟雾随着火光跳跃着，吸引了好多黑影围拢过去，就听得竹烟筒噗噜噜响，说话声断断续续，口弦声嗡儿嗡儿……
黑暗中突然迸出一声响亮的呼喊：“啊嗬嗬……”
“呜……”大山滚过一阵轰鸣，一个人影快步走近篝火，围在火旁的人立即让出了一个大圆。
那是一个男人，黑衣黑裤，目光灼亮。他走进圆中，双臂一展，身子一躬，就无声地舞动起来。
他整个身体很夸张地扭摆着，四肢随心所动，忽快忽慢，前仰后合。很快又有几个男人随之起舞，同样夸张的动作，凝重的神情，舞姿穿插着不同节奏的拍手和跺脚，更显得粗犷豪放。
有人开始吟唱，有人敲响了小铓锣，那声音一清一浊，古朴悠长，像从远古穿越而来。
黝黑的大山，舞动的人群，燃烧的篝火，深沉的低吟和古老的铓声，融成了一体，如泣如诉，亦真亦幻，仿佛在讲述着山里那些遥远的故事，表述着人与大山之间的感恩，与自然的和谐，以及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平抑的，对生命的敬畏与激情……
终于，篝火熄灭了，舞蹈停下了，那些男人席地而坐，静默成了山石。
四周奇静。
这时天光明亮，云海涌动，我的视野一片空灵。
晓风扑面，在我的脸上印上了无数个吻。我如一粒尘埃，被山风托举在透明的晨光里。眼前一片明澈，大地在苏醒，舒展开山脉的臂膀，深深浅浅的绿色，交织成壮阔的植被，那植被下，分明有一个巨大的胸膛在起伏着，召唤着飞扬的云丝雾絮，拥抱着那来自天宇的美丽。
从脚下升腾起林涛的轻啸，河水的潺潺，小鸟的啼啭……
我看到了自然的狂舞，我听到了自然的交响，我读懂了自然的心声——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