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 风吹着树叶,飒飒作响,细细密密的雨丝,被风吹进伞里,带着早春的寒气,凉凉的。已经到了中午,天气却越发觉得冷了。因路湿滑,便撑着伞低着头在江边慢慢走,怕手里的东西滑到地上,往上提了一下 ,这时却发现雨丝竟然变成了雪花,正漫天飞舞。
雪花纷纷扬扬,江滩里的桂花树、枇杷树、女贞子树等等许多树,全部笼罩在雪的天地里。那些原本在雨的滋润下清亮的树叶 ,此刻的绿色已渐渐模糊了,盛开的红梅,也渐渐被雾气包围,雪花带着梅花若有若无的香气飞舞,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只有雪在伞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蚕忘却了世间纷扰,自顾自吃着桑叶。江畔芦苇,才给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浅绿色纱幔,此刻也渐渐和柳树一起,被越来越大的雪花笼罩在一个朦胧的梦里。雪花如天女散花一般,洒向江面,江上雾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安静,过往船只的声音,此刻已成为回忆,只有江里的航标船,像一个个战士一样,纹丝不动,日夜守护着长江 。
江上浓雾重重,完全看不清对岸的树 对岸的房屋,江水与天相接,风吹着浪花拍打着岸边,岸边停泊的小船便一直在水里摇晃 ,摇晃着人间多少难以忘怀的忧伤和渴望。
人间的贪嗔痴怨,红尘不尽的执着和苦难 ,随着雪花在风中聚散离合,落在伞上,像谁在轻轻叹息。回到室内,来到露台上,看那越来越密的雪花,无边无际,恣意飞扬。江面辽阔苍茫,江边柳树林一簇簇树梢,如一团团汁绿混合浅绿色的云,在风中写一首时光清浅,轻轻摇晃,唱着以江水为笔墨写的红尘过往,亦悲亦喜。
雪花带着人间无数喜悦哀伤,悄悄来到寂静的夜。夜晚中的我们,忙碌了一天,出了门,让雪夜中的寒气驱散疲惫,各自散去。雪花在风中错落,飞扬,天地成为银装素裹的世界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在微微的雪影里,仿佛是那位在红尘历劫后的宝哥哥在吟诵,而红尘旧梦已远,只见草坪被积雪覆盖。一丛丛竹子,叶根部也在灯光下,白得质朴、静谧。柳枝落满了雪,在黑夜中与雪花一起轻轻摇摆,弹一曲孤寒,而柳芽儿已然沉睡,“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那位纳兰公子,是否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看见杨柳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在雪中藏起不尽的心事和喟叹 ?
天地悠悠,无数悲欢在岁月里渐渐成为山河中极淡远幽深的那一抹痕迹。次日清晨,淡淡的雾笼罩在江上,江边的风 ,寒气袭人,草坪上、树冠上,厚厚的雪像毯子一样,覆盖着曾经的过往,也孕育积雪下面生命的希望。灰色的云层像是用淡墨一挥而就,薄薄地撒在空中。云雾下的一条江,辽阔深远,江边芦苇、草丛、树林的雪,梅花、菊花心里的雪,似乎是在宋画里,一层层用淡墨把天地渲染,把花心、枝条、山头留白,白到只用墨来衬托,以质朴、纯真,写出画的气韵,以悠远高逸书写生命的格局。
天边的墨越来越淡,云层越来越稀薄,到了中午,雪已消逝,仿佛天地间只做了一个雪的梦。蓝天下,江滩上草木知春,茁壮成长;菊花、梅花、玉兰花暗香浮动;春水带着一江雪的梦东去,梦到许多年前的宋朝,也有人在江边听雪的声音,以笔墨写一个山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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