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

自助餐厅里，一只手伸出来，拎过一个空托盘，另一只手又将一个菜盘，二只空碗，一个杯子，再从筷子盒里抽过一双筷子搁在托盘上，一会儿，菜盘装满了菜，一只碗里是米饭，另一只碗里是汤，杯子里是饮料。

下一刻，这双手将托盘搁到一张圆桌上，不一会桌子上又多了几个这样的托盘。一只手挥动起来，许多手挥动起来，碗，杯子渐空。

这双手端起托盘送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另一双手接过去，将其中剩下的食物倒进一个大桶里，将托盘，菜盘，碗，杯子，筷子分门别类扔到装它们的框子里。

一些时间以后，框子们带着它们坐上手推车，车子在一双手的推送下到了厨房，然后它们被扔进了水池，水池里一阵闹腾后，它们被擦干进了消毒柜。

整个过程中，有的满了又空了，有的空了又满了，类似的情形到处都在发生。大概能量守恒定律在起作用。

现在，到了夜晚，指挥这双手的脑袋终于空得差不多了，一天下来不停地装装卸卸它也该休息了，一会它将搁到枕头上去，它将消停一段时间。

这会儿它还有一点点装填转运的工作，但只是小范围作业，整体上它基本上是空的。

它很喜欢即将全空的状态，这种状态使它清醒，它观察到了大片的空缺，几乎全部的空缺。这使它明白空和满不过是一种相对而言的即时状态。

现在，它所在的场地空旷，它运转起来毫不费力，它为明天做了减法，一些不必要的装填转运将被停止。一些多余被拣了出来扔掉，明天也不再捡起来。

它让一只手伸到它面前，它的存储器里装过它抓过的东西和次数，但存储器是猴子掰玉米，一路掰一路扔，真正吃进去的不多，就算是全部吐出来也只有不多。但它还是知道它抓过太多的东西，也知道它还将去抓更多的东西，更知道它想抓得满满的。

它对它说，你现在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另一只手握了握拳头，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它想给脑袋一拳头，明明是受它的指派，它还倒打一耙，但脑袋腾空了它的想法。

脑袋越来越空了，它的每个格子的边界越来越清晰，每个格子里几乎都要空了。它发现许多它一直想装进去的东西，实际上是不切实际的，有的是目前条件还不成熟，有的是永远也几无可能。它更空了。

同时，相反的是，一些它不想的但又有对生活运转起作用的东西，被排斥在外。它想，也只有空了的时候才能把这些理顺。

虽然发现了一些极限与不可能，并且其中有些是它特别想装进去的，令它有些失望，但是总体上是好的，它的场地在明天将继续被大面积利用时，因为分门别类以及界限更加清晰，在其上运转会更加灵活。

一只手拿过枕头，它搁了上去，另一只手伸过来握在了脑门上，关上了它，它像一个圆形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