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作贫笑桃花仙
文/石岩磊
进入3月中旬,北方的百花渐次开放,而最抢眼的还是桃花,它灼灼其华的身姿常常能勾起人们的无限遐想,有陶渊明梦境里的桃花源,一个祥和安宁的极乐世界;有崔护邂逅佳人的浪漫,连同他的千古诗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有孔尚任创作的传奇剧本《桃花扇》,咿咿呀呀的唱腔中演绎出动人的爱情故事,但无论是奇文,还是名诗,或是戏剧,都含着太多虚构的成分,而唐伯虎却是实打实地建了一座桃花屋。
生于明朝成化年间的唐寅,字伯虎,他天资聪慧,诗、书、画样样精通,曾中过解元,后来受到科场舞弊案牵连,功名被革仕途无望,于是卖画度日,过起以花为朋、以酒为友的闲适生活。他后来在苏州桃花坞盖了所房子,取名“桃花庵”,并做了一首明志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从中不难感受到唐寅飘逸洒脱的个性,以及他历经坎坷后深邃的洞察力,然而在貌似超凡脱俗的字里行间,仍流露出愤世嫉俗愤愤不平的气息,看来他所谓的超然物外不过是力所不及的迫不得已,所谓的看开、看透只是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罢了。唐伯虎不是没有飞黄腾达的幻想,也绝不是安分守己的一介书生,他曾经热衷于科考,曾经醉心于风花雪月,是挫败让他归于心灰意冷,是岁月令其甘于享受落寞。我们每个人似乎都要经历类似的心路历程。
人不轻狂枉少年,谁年青时没有过雄心壮志,没有过瑰丽的梦幻,意气风发与激情四射留下了太多可追忆的素材,然而冷酷严苛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诫我们,做人需低调,装孙子才能当爷爷,被网络掀翻落马的“表哥”屡见不鲜,让酒桌驱逐出局的主持人不在少数,叫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吓破胆的“李刚”大有人在,所以无论政界,还是商界、演艺圈,能够稳坐钓鱼台的多半是酒精考验出的“老油条”,哪能如唐伯虎这般癫狂。
桃花虽艳,可终有凋零的一天,唐伯虎整日同诗酒为伴,看似逍遥自在,但他晚年穷困潦倒一贫如洗,54岁时便在贫病交加中离世。其实,唐寅并不是如他所说“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从他反复拿“富贵”与“贫贱”、“花酒”和“车马”相比中,我们即能参悟出他内心的不平,或许正是愤懑郁结成吞噬他身心的恶魔。真正的看穿不是故作清高的冷眼旁观,而是“我跟谁都不争,跟谁争我都不屑”的淡然。
不要指桑骂槐官场的勾心斗角,不用冷嘲热讽富豪的花天酒地,不必深挖演艺圈的桃色新闻,岂能让一衣冠楚楚的部长“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何必非要见到马云天天吃麻辣烫才说他是不显摆?为何马蓉出轨就成了天理难容的奇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只会倒了自己的牙,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气大伤身,莫如尽人事听天命,进取时绝不懈怠,擦肩时绝不回头,如此便可无憾无悔。
人们不由自主地降临世间,犹如飘飞的蒲公英种子,有的落在了山巅,有的驻足于溪畔,高有辽阔的视野,也有失足跌落的风险,低有接地气的踏实,也有雨后泥泞的不堪,无需仰头嗟叹,不必低头睥睨,待到秋风乍起,万物都要归于沉寂。第二年仍是“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坞的荒冢大概会冒出袅袅的青烟,飘散成一句淡淡的轻吟:有花堪折莫等闲,休作贫笑桃花仙。
2020.3.14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