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

刀   客

文/秦无为

甲

长青每天晚上头睡觉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在自己的记工本上写上当天宰牛的头数，那是很普通的记事本，牛皮纸皮上除了三个红色宋体“笔记本”方字与下边二条红线外再没有别的装饰。到2002年正月十九23岁的长青在元亨肉厂上班整十年了，他已宰了二万三千头牛，他宰牛的技术完全可以让他在任何一个肥牛厂挣到一份丰厚的工资了，可他还是在元亨肉厂当师傅，挣1800元的工资。曾经有人给他3500元请他，但他拒绝了，他说我是刀客要有刀客的规距，老板对我不错，自己是老板带出来的，不能忘恩，老板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叫游荑，和长青差不多一样高：1.5米，游老板虽然觉得长青有些矮，可他还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觉得长青可靠，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的祖传的西域牛刀送给长青。

乙

在香庄的九个肉厂，元亨肉厂的规模是最大的，元亨有三架宰牛用的天车，每架天车每天可以宰1百头肥牛，长青每天就带着十八个徒弟在这三架天车上下工作。

长青先是指挥着把牛从牛栏里牵到天车下，用天车上垂下的铁链把牛的一条后腿锁住，然后一按电钮牛就被吊起在天车上，长青就从皮鞘拔出牛刀，把牛的血管割断，让血从牛的身体里哗哗地流到地面上的水泥血槽里，不等血流完就把牛传到天车的另一头，然后他在割另一头母牛的喉管；而徒弟们便开始剥牛皮和取里面的内藏。

当脱了牛皮、取净内藏、割下牛头的裸牛被传到排酸室，长青的工作就完成了。下午的工作和上午的工作一样，第二天的工作和前一天的工作一样，长青就这样一天天的忙碌着。

丙

长青的母亲不同意长青娶游荑当老婆，她对长青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本来你就个小，再找一个小的，咱家就永远翻不了身了。”长青是很听话的，他便去找游老板说他娘不同意他和游荑的事。游老板也没有强求。

长青的母亲托人从四川花捌千元给长青买个女孩回来，个子比长青高一头，比长青父母也高一头，那个女孩刚十八，很是水灵，长青一看就心里十分喜欢，很快他们就结婚了，并且请了很多人喝喜酒，游老板也来了，他给长青媳妇一个红包，里面是1千元现金，他对长青说：“你真有福气，娶这么个漂亮闺女。”长青让游老板多喝酒，他的嘴乐得合不拢，直到晚上只剩下他和秦娥，他都不能把嘴合上，他的嘴已经木了。

长青和秦娥没有登记领结婚证，所以他们也没进行婚前性教育，长青也不知道如何做房事，当然秦娥也不知道，那晚，他们努力了半天也没成。第二天长青一早起来在门口扫地，邻居宋远的狮子狗从门里拉着宋远出来了，小狗在门外的杨树根翘起腿尿了泡尿。宋远掏出烟点着了一根，他问长青，“长青，昨晚怎么样，爽吗，我那妹子可真够棒的！”长青笑了笑，还是扫着地上的爆竹屑和散落的红纸与各种人的脚印。

“不用说了，没经验，我这有几张好盘你拿回去放放！”宋远边解狗链边说。

“什么盘？”长青问。

“打炮的呗！”

“是吗？”

“你等着，我给你拿去！”说着宋远回院了。狮子狗跑进了长青家的院子寻找着昨天喜宴移落的一些食物和气味。

丁

看了宋远的盘，长青也没有变得像想像中那样。

游老板到宋村长家喝酒，总是自己拎着酒去，村长准备些凉菜便在明亮的客厅里畅饮起来，村长老婆便把两个小女儿招呼出去，宋远的酒量不及游老板的三分之一，没几口便多了，说起话来不着边际，说某个国家领导有几个小蜜，说布什有几个私生子，说中国就要打台湾而且使得是机器人部队，游老板说他：“连主席不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这么大本事，怎么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瞅人家长青连老婆都娶了，你连个影子还没有呢？”

“要老婆咋样，还不是软屌子，操不了X，弄个黄花闺女白糟蹋了。”宋远绷着脖筋说。

“你要是能找一个，财礼钱我都包了”

“真的？”

“那当然！你游叔说过不算数的话吗？”

“好，明天我就找一个！”

“我瞅你和小娥子就挺合适。”游老板不经意的说，“可惜嫁给长青了。”

还没有到立冬，秦娥就要和长青离婚了，长青听了很吃惊，他歪着头凝视着秦娥，许久眼睛都忘了眨动，秦娥接着说：“我和你不会有幸福的，你那个不行，人家说，那叫先天性阳萎，段子绝孙的命，你要真为我好，咱们就离了吧。”

长青没说话，还是歪着头看秦娥坐在床头倚着被窝垛说着。

“你不是花八千块钱吗，我给你一万六，让你赚点儿还，”秦娥说，“你老瞅我干啥，我都快十九了，我已经成熟了，我也要幸福，我也不能干渴死呀！”

“你哪来的钱？”长青坐到床沿，用手摸着秦娥的嫩脚问。

“那你别管，自然有人出钱，比你好着呢！”秦娥踢开长青粘着羴味的矬手。

“谁？”

长青到县城去了一趟，回来后就同意和秦娥离婚了。那天是治保主任写的字据，民兵连长做的证人，村长也在，是村长亲自把一万八千块钱交到长青手里。长青接过钱数了两遍就掖进上衣的内兜，然后把印着五个人手印的字据叠好，也装进内衣兜里。

长青从村委会回家就把钱交给了母亲，母亲也数了两遍，数完钱，母亲还用鼻子嗅了嗅“这钱怎么有股羴味！”

“是吗？”长青接过钱嗅了嗅，“没有啊！”

秦娥从长青家搬进了村长家，没几天村长家就办了喜事，排场自然比长青办得大，还请了县评剧团的，那天游老板也来了，随了800元的礼，并且买了鸭绒被；乡里的领导也来了，也随了礼，他们知道乡里财政主要靠香庄的几个肉厂撑着呢！

宋远里外的让酒，早没了人形儿，嘴乐得合不上，就等着晚上入洞房，他醉了，可他心里知道，秦娥还是黄花闺女，这是多美的事，一分钱也没花娶了个美人，还赚了几万块，天下哪有这等的好事，他怎能不乐，他都乐坏了。

长青每天到肉到肉厂上班，且晚上还到冷库帮着搬肉。游老板自然长了长青的工资，并且升了长青的职，他成了元亨肉厂的副厂长。

长青和游荑结婚了，婚事是在游老板家办的，排场很大，长青成了游老板的上门女婿，第二年游老板就有了一个孙子，起名叫游龙。长青知道游龙不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把游龙抱上了街，他还让游龙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招摇着在街上走，有时会碰上宋远抱着女儿，两人也会站住聊上两句，宋远捏捏游龙的脸蛋，“哟，儿子真好！”

长青仰着头看见宋远的脖子上有两块被人亲过的红印子，他知道那是秦娥亲的。宋远抻过头要亲游龙，被长青扬手挡住了，“亲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是杰克逊！”宋远还是使劲亲了一下游龙，而且亲出了响声，游龙笑了，拿小手去抓宋远的脸。

长青不喜欢宋远碰游龙，游荑也不喜欢长青碰游龙，便带着孩子到县城的元亨肥牛城住，肥牛城是游老板在城里制办的产业，生意很好。长青一般不到肥牛城来，可自从游龙被带到城里后，长青三五天就到随冷库车到城里看自己的儿子，卸完了车，他就到三楼的洗手间，洗手洗脸，他要反复洗几遍，他不想让儿子嗅到自己手上的羴味，从洗手间出来向右手一拐就是游龙和他妈、奶奶的住处，他推了推门，门锁着，他只好下楼直接从后门上了回香庄的冷藏车，车在经过五一公园时，长青看见了游龙和他妈妈，他还看见了宋远，他让司机开车先回去，自己在公园的南边下了车，他看见了宋远抱着游龙亲，他也听见宋远让游龙管他叫爸爸。

长青已是厂长，不用主刀了，他在三架宰牛的天车间徘徊，看着徒弟们割牛的血管，剥牛的皮，取里面的内脏。他突然在一头刚被割断喉管向下喷血的黄牛下停住，登上梯子从靴子里拔出西域牛刀，一刀下去，划开牛的肚皮，伸手从牛的子宫里抓出了正在熟睡的牛羔子，母牛疼得狂抖起来，飞出的血沫溅打在长青的白大褂上，脸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