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生就是时而外卖哥时而流浪汉。

昨天，也就是小六期末考试后的第二天，我兑现考前的承诺——带俩娃去莲花山和书城。小六上午有兴趣班，之后吃饭收拾行囊。我拿了四片纸尿裤，三小包维达纸巾，装到一个袋子里，放小推车底下一层。小六带一本《淘气包马小跳》，一把枪，几张硬卡片，都是他的最爱。

出发时已是下午两点，从小区东门出去，经过天虹，小六犹豫要不要去那里攀爬，不去书城了。我实话说这个点到书城可能看不了多久书，有点亏，就近玩也行。小六却又改主意说不想攀爬了，可是附近没有什么可选的。我说不然先去莲花山公园玩，天黑再去书城，晚一点回来，还是可以看很久书的。小六高兴起来，说好主意。

我们继续沿五和大道朝地铁站走去，我腰上系着腰凳，这样抱小八减轻老胳膊的压力。小六背包推着小推车，一会儿小六推烦了，就给他抱一抱小八。坐上地铁之后，我试着把小八放小推车上，他竟然没吱声，老母亲轻松一会儿。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到晚上十点出地铁回家，小八都在努力反抗我把他放小推车，极偶尔待一会儿。

到书城之后，走在前头的小六停在一个展架前，回头对我喊：“妈妈，你看，泰戈尔的《飞鸟集》！” 今年他们语文课本有提到泰戈尔的《飞鸟集》，突遇名书，如小粉丝遇见大明星。我走过去，刚好脚下是木地板，把小八放下随意爬站，小六拿着一本反过来掉过去地看，“还有园丁集，它们一起的。” 可惜都包着保护膜。这时刚好走过来一个穿工作服的小哥哥，我问他能不能打开。他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说确实没有打开的，就帮我们开了一本。

我们的人生就是时而外卖哥时而流浪汉。

这本书，我在上学那会儿曾经买过，可惜读不下去。所有名书，读不下去的，我都不再读，这方面的愚钝我接受了。

小六翻了几页，意兴阑珊，说要去负一楼找书看。其实对于课标要求的一些课外书，他也是翻不下去。我一直没有强迫他读正确的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六把《飞鸟集》放回书架，去负一楼了，那里有海量儿童文学作品，每次他都能发现读到停不下来的好书。我继续留在原地看着小八一会儿扶走一会儿爬，随手拿起书随便翻翻，竟又发现《皮囊》，之前细细读过一遍，如今随意一看，还是喜欢，决定买下来。

我们的人生就是时而外卖哥时而流浪汉。

过没一会儿小八把人家的书扒拉到地上了，玩烦了，得赶紧出去走走。我把掉落地上的书放回，一手抱小八，一手推推车，往书城前面的广场走去。

一出书城左手边是创意集市，有捏小动物的，有给圆形扇面上的花鸟图案涂色的，三五个小朋友围坐在摊位边上，眼睛盯着手里的东西，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再往前走是画像的，看着挂着的成品刘亦菲、杨幂等明星，如照片一样，作者技艺了得。与从前不同的是，你再也不用坐着不动了，绘画的人是手持手机画的，原来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上面是被画的人的大头照。

再往前走，快到广场边了，有歌声传过来，时而爆发一阵掌声。两个乐队，吸引两拨人围观。我朝人多那个乐队走去。

我们的人生就是时而外卖哥时而流浪汉。

此时天色暗下来了，路灯亮起，乐队正面观众很多，密不透风，一棵电线杆粗细的树站在人群中，上面挂着一张如大挂历一样的二维码。我抱着小六根本不可能挤进去，只能踮着脚瞅瞅。两个人在合唱《一无所有》，一个白净，衣着时尚，另一个脸黝黑，有点浮肿，眼睛明显不好使，看他头晃动的样子，听力也可能有点问题。头发粘乱，底下的看长度是挨着衣领的，但是翘起来了。衣服油乎乎的，但是很整齐，没有破烂。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流浪汉。这个人有怎样的故事，这样一个形象，却有和乐队主唱一样的歌喉。两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这样鲜明地站在一起，震撼了观众……很多人举着手机在录。

我想绕到乐队后面，那里人少，可以给他们拍一张近照。才走到侧面，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黑红，头发凌乱，他急忙把电动自行车一扎，要立刻挤进人群看，又想起了什么，回转身锁住了车子，才放心去看。

我们的人生就是时而外卖哥时而流浪汉。

这辆自行车的电池明显被改装了，这样的电池，马力足够大，跑得远。车子前面有两个车灯，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做什么工作的，户外时间长，夜行时间也不少。

一晃神的功夫，再扭头看，那电动车的主人肩上驼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屁兜里放两部手机，噢，这位慈爱的父亲可能是送外卖的。父子俩尽力往里张望，那阵势如我小时候跟着大人去看大戏。

很快绕到乐队后面，拍到他们的背影。

穿黑色长款上衣那位是流浪汉

抱着小八真的很累，我只得到旁边空地上把他放下走一走。一边扶着小八走路，一边脑海里不停闪现流浪汉、外卖哥、音乐…… 不知道那么多个举着手机录影的人，是不是也在震撼中思索……

我们大部分人如那位外卖哥，在社会洪流中急急奔波。而那位流浪汉，放弃了进取，恐怕物质和精神的压力也不会小，因为他在唱的过程中反复插入一句话：“我身上已经很多天没有钱了。”

当歌声响起，人们涌到一起，包括那位唱功惊艳的流浪汉，是不是都在用这种别样的形式问候我们的精神家园？

其实我们人生不就是时而外卖哥时而流浪汉吗？

总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美好生活需要很多很多物质支撑，但物质却不是生活的全部。让书和音乐带我们到“诗和远方的田野”，不能停了眼前忙飞的苟且。毕竟生活不止诗和远方的田野，还有眼前的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