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新生

艾丫不爱写作业，灰溜溜问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简单的童年？为什么一定要学习呢？

“为了窥探大人的秘密啊！”我说：“大人把所有不想给小孩儿知道的事儿都写成字，你的童年，就是大人不想带你玩儿的时候。随便拿一本我的书试试看，现在很难读懂吧？经过学习，你会越来越懂，然后就可以闯进大人的世界，看看他们每天鬼鬼祟祟在想些什么了！你总不想被大人蒙在鼓里一辈子什么都不懂吧？所以要读书呀！”

胡言乱语，却刹那给她图上颜色，恢复色彩的小孩儿两眼放光、斗志满满：“哼！大人！我要看到你的秘密！”我相信即将坠入爱河的人们，敌对都是暂时的，冲击过后，渐渐彼此相知，于是相恋。

作业的形式让孩子烦闷，但我感受得到孩子对文字和语言的热情，当艾丫在语言学习上自主意识越来越强的时候，我开始反对家人在家里频繁使用热门网络词汇和句式，倒不是对网络语言有什么偏激的敌视，只是不希望一个全新的个体语言系统在构建之初，底色被它们渲染。

每天充斥耳目的大众话题转来转去围绕着几个固定类型，三天五天不更换、三周五周轮一番；讨论话题的语言你吐我吞，颠倒重复三月五月也不出什么新意。热闹过后一片空白，大脑麻木，像是板筋嚼久了必然塞牙，明明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却以侵犯的姿态让人深受其苦。

若是清新不得，我希望语言哪怕寡淡；若是纯真不得，我希望我的孩子哪怕有一点笨拙。可现在精致的教育，让孩子太过伶俐，也太过乖巧，这么小的人却很懂得察言观色，渴求褒扬，惧怕犯错。

我对小学生艾丫反复啰嗦：不要害怕犯错，那些被判成错误你却不懂错在哪里的答案，你要好好保护它们；不要百分之百听从大人，大人也会摇摆不定，要忠于自己的感受。

要孩子听话很难吗？我反而觉得不听话更难。人性是利己的，妥协比对抗更让人感到舒服，于己于人都可避免疲劳和损伤，所谓“双赢”。“双赢”却是一个把平衡感逼到悬崖边的词，“输赢”作为两极可以平衡在光亮之下被我们看到，而两个赢化作一个单位，作为一极被看到，一定有另外一极隐藏在黑暗中。“双赢”的获利者是否愿意想到另一端的黑暗？我们顺从乖巧很少犯错的孩子让我们感到舒心，我们心情愉悦地夸赞和奖赏让孩子们笑靥如花……黑暗之中，是什么在平衡明媚中的一团祥和？

看不到的地方何其重要，又何其难以关照——文章讲“精神底子”，养育孩童，先反观自身：我们的“底子”是何等样貌？它是否残破不堪？是否曾经成形？剩余的岁月，我们也许将在修修补补中度过，在修修补补中摸索着追赶孩子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