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阙

Chapter 2

张筱春带小玖搬走的第二天，林老板就后悔了。

“小孟，你快把这药给张筱春送去。”

“你也跟着去一趟，看看他养的那小兔崽子学没学会熬药，还不会你就把他教会了再回来。”

“让他按时吃药，别挺着。”

‘吃的比谁都多，嘴笨手也笨，什么活都干不了……’林老板一个劲儿在那念叨。

“师哥，您这嘟囔什么呢？一早就开始忙活。”阿陶刚从戏台下来，看见他这位师哥正在屋里忙的团团转。

“还不是为了姆们角儿，你说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眼见就入冬了，他这两天又咳的厉害，一天好几场戏下来我真是怕他身子骨挺不住。”

“你觉得，师哥他还能撑多久？”

“你什么意思？”林老板突然警觉起来，好像预料到有什么要发生似的，眼睛瞪的老大。

“北平大帅李大彪刚派人来咱园子带信儿，说……过几天要亲自来听……听筱春哥的戏。”

李大彪，陶筱云，张筱春，九师兄，一切的一切都像梦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这命苦的师弟欸，还有这可恨的世道啊……’林老板一声长叹，走了。

……

三年前。

那冬张筱春照例病着，却又病的格外重。林老板还有阿陶小孟众人忙前忙后照顾着，可张筱春还是高烧不退，赶忙请来郎中，又灌下不知多少药，折腾足有半个月，这才昏昏睡了过去。

张筱春也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醒来时，阿陶红着眼站在床边。

“师哥，那个李大彪昨天来找你唱戏，说你病着他不相信，然后就要闯进来，筱云说什么也不让，结果就……就让大帅给抓走了。”

张筱春那天是怎么从床上爬起来的，连他自己也忘了。那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的人只觉得身子特轻，轻得不像是自己的，两条腿却走得格外快，想了很多，最后只记得自己念叨着，筱云若是出事儿了，他便也跟着去得了。

今天大帅您想听哪出戏就点哪出，我张筱春定是伺候好您。

还有，放了筱云。

求您了……

大帅眯着眼咧了嘴，筱云被放回戏班了。大帅一声声叫好，张筱春……嗓子突然坏了。

一个月之后，林老板花尽差不多值整个念北楼的钱把张筱春从牢里赎了出来。

筱云哭的像个泪人似的趴在张筱春身边，用胳膊护着他，日日夜夜谁也不让碰，

“师哥，我想听你小时候给我唱的小曲儿，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师哥，你腿是不是特疼？”

“师哥，你唱不了，我给你唱，你听着……”

这丫头，嗓子还是那么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没变过。

可筱云啊，师哥是给你唱不了了。

张筱春打小学戏腿就有伤，大帅府牢房堪比十八层地狱又冷又湿，看牢的也心狠手辣。再加上那时他大病未愈，硬生生呆了一个月再回到戏园时，林老板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半条命没了。

后来张筱春回忆自己应该是又睡过去了，醒来时候看发现小孟在旁边，这个平常总爱哭的男孩儿照例红着眼，

“师哥，你可千外别出事儿……你……你可别像九师兄……说走就走啊……”

“小孟！你给我过来，筱春刚醒你就在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林老板上来训斥，接着小孟被拽走了。

九师兄……

师哥……

张筱春念叨着，又合了眼。

……

五年前。

“你们两个小崽子又跑哪儿浪去了，瞧这一身的土，快换身衣服去，今儿晚还有你俩戏呢。”那年张筱春才二十出头，筱云也是出水的姑娘，戏园子里待腻的孩子长大了就总想往外跑,每次回来晚了他俩都被九师兄骂，张筱春装作一脸无辜笑着，在九师兄眼皮底下拉着小师妹的手一溜烟儿就跑进屋了。

“这小人儿……”九师兄笑了，眼里含着泪。

第二天一早，张筱春刚起来就去找九师兄，昨个儿自己偷偷买了老街口的炸鸡，还想给师兄送去呢，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他又去找林老板，奇了怪了，整个园子一个人也看不着。

“孟哥！孟哥！你看见九师兄没？”

“啊……没……没看见……啊”

“你怎么了啊？”

小孟哇的一声，哭着坐在地上。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那晚九师兄到大帅府伺候大帅唱戏，大帅喝的高兴了，

有手下人要叛变了，

九师兄被乱抢打死了。

后来，他就不再是那个曾经的张筱春了。

（go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