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文|歲是年

消失

想寻找些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欢乐的大多停留在过年过节当中，那时候可以吃好吃的，可以放鞭炮，可以一家人围着一桌菜说说笑笑。那时候外面一眼望去白雪皑皑，是真的雪的世界，雪上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见，大人小孩一看便知。但人心是暖的，出去一年的人回来了，忙活了一年的乡里乡亲也终于舒缓了神经。那时候我七八岁，像多数人一样，安睡在自己的圈内。没有谁打扰，没有谁欢喜，生活在自我的小世界里，那时候不懂生活与生存的关系，也不懂活着与生活的差异。每一天就像一个故事，有着想见的人，有着想吃的零食，有着想努力的考卷，也会努力去学一首歌。那时候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世界，其实现在的这个世界就很好。

那时候爸妈一直在外，只是过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所以除了每天无忧无虑的玩乐以外，我还一直期待着时间的快快流失，慢慢靠近春节的日子，每每到临近的时间，我都会每天数着过日子。听说爸妈是在江南，那时候知道中国有一条江多半是因为江南这个词，要到爸妈的城市需要过江，那时候还要坐渡轮，据说那些过江的车差不多与江面平齐，江水浑浊，上下循序的翻腾着，好像这江是在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锅下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火山口，发出不可预想的热量，最后才使长江水如此雄浑。有一年放暑假，我终于得到了爸妈的应允，第一次踏上南方的土地。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那时候还是上下铺，上面是靠背的躺椅，下面是一张床。就这样，所有的人好像是在一座移动的集体宿舍里，里面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小孩子哭闹的，吃东西的，方便面的味儿，还有脱了鞋子脚丫子的气味，在诺大的空间里，蒸腾、挥发，最后完成了质变，好像变的什么味都不像，又什么味都像似的。

那时候汽车司机有两三个人，轮流着开，那时候路灯还没怎么亮，开车都小心翼翼，方向灯不会乱打，有的路也没有正反车道线，到了深夜所有的车都开起了车灯，于是车里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就这样直到一个一个乘客睡去。依然会有婴孩的啼哭，也会有鼾声回响在车厢，远方就在前方，远方就在天亮，远方就在八个小时后，所以所有人一直都在奔跑，一直向外远走，一步迈了出去，就再也没有人选择回头。

那天夜里，大巴过江，我一直在心里想象着长江的样子，是否一去万里，是否波涛汹涌，是否如听说的那样是一道天堑？汽车摇摇晃晃开上了渡轮的甲板，甲板上已经有许多了车了，有长途大巴，也有摩托车，江水拍打着渡轮，又突然撤了回去，然后又蓄势拍起，流淌进了甲板。我当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透过车窗，我看着窗外，窗外下着雨，我看到了江水，似乎内心还有一丝惊恐，浑浊的江水一浪高过一浪，宽广的江面雾气沉沉，远处的灯塔像被半透明的玻璃遮住了一样，我怔怔的看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长江的样子，也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许只限于一小片区域的江水江面，但足以让我记忆深刻。

过了长江就是江南，以前以为江南是一个地方或者一座城市，很早就听说“水墨江南，如诗如画”，后来才知道，江南只是一个统称，也就字面意思“长江之南”罢了。来到江南的一座城市，在太仓短暂停留之后来到了姑苏苏州，如果有人问我的话，“你最先结缘的是哪一座城市的话”，我想便是苏州了。我记不清到了苏州的哪里，也忘记了到底去过哪些地方，或者什么地方都没怎么去，常常爸妈忙于工作，我在住的地方看电视，偶尔散步，去一个超市，我都会买一罐“旭日升”，便会喜笑颜开，不知道“旭日升”这个汽水品牌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时的味道我还能回忆起，甜甜的，一打开一股气就冲了出来，罐装上一轮旭日就要升起！不清楚那时候为什么就买“旭日升”，“旭”这个字我当时还不认识，有一次好像谁问我，我不知道，便记住了！

江南的所有画面我都充满了新鲜感，路边摊都有着一股江南的味道，说的话都是当地的方言，听不懂就站在旁边以为在说着哪国的外语。也经历过几场雨，找个有屋檐的地方躲雨，站在屋檐下，也会突然意识到，江南的雨也那么凛冽，谁说的都那么温柔。雨在对的地方就是雨巷，在雨巷里，就是一个故事，若如在大马路上，一场雨也都大同小异，并无人欣赏，也实在是无可欣赏罢了。小巷里有花有草，有古老的建筑，有温婉的过客，有石凳，方井，最主要的是有长长的、细细的河流，这里或许才有江南，才是江南。

现在突然想起这些，并不是那时候有多么的美好，有多么的难忘，也许主要的是那是我第一次踏进江南，行走在江南的雨里，感受过书本里写过的风景，体会过曾所未见的高山与河流罢了。也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那时候的许多画面现在都消失不见了，是永远的消失了。那时候的汽车消失了，那时候的道路消失了，那时候的“旭日升”消失了，那时候的钱币也消失了，那时候的自己也消失了……我并不清楚这是时间的力量还是人类的力量，总之，取而代之的依旧在渐渐消失，总是这样！并不明确是好是坏，或许是一种规律，你并没有力量去违背，但消失的东西去了哪里呢？

新闻上惊奇的报道说，天空中出现了红色雾霾，我打开二十四楼的窗，探着脑袋向远处看去，那明显是被剪碎的粉色发带！心想，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后还会有蓝色雾霾、黑色雾霾、黄色雾霾、海洋色雾霾，苹果色雾霾、咖喱色雾霾……是不是一直让人期待？

有时候该消失的不消失，原本不应该消失的却无知无觉的消失了！我可以坐几天几夜的车去我想去的地方，即使速度很慢，但我最终应该是快乐的，现在倒好，交通堵了，空气色了，都不好意思开口了，生怕说出的都是轻浮的话，呼进呼出的都是有色气体，难道是人之本性嘛？

2015.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