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应该到田园里去。
早晨的气息,清新得仿佛滤过似的。太阳和云还没出来,天空是一整块的青灰。这样纯粹的天色有种让一切都安静的力量,于是大地无声,草木寂静,万物静待检阅。微风被派遣了来,从山头滑下田野,一一拂过树梢、枝条、幼苗……和我相遇的一刹,我竟嗅到了它的清甜,那是混合了万物气息的绿色芬芳,瞬间如饮甘泉,眼目清明,心灵澄澈。
昨日高畴新雨足,溪田数亩好春耕。在春天的田园里穿行,触目是一块块新翻过的泥土,黑中带红,蓬松温软得如同一块块黑森林蛋糕。那肥沃滋润的样子让人禁不住想象,地底一定有忙碌的蚯蚓,有咧嘴吐芽的种子,还有土粒间蒸腾而起的热气。大地明明无言,耳边却不断传来生命滋长的声音,啵——一个芽苞冒出来了,咔——一朵花儿开颜了,哗——河水温热了。眼前的景象寂静又繁忙,山川草木,花鸟虫鱼,都在动,都在动……
都说仲春之月,万物出达,天地变化,一切有了新的活力。鸟儿在枝头叫得最欢,争着抢着播报大地回春的喜讯。这个说草色遥看日日青,那个说百花次第争先出,再一个说绿柳才黄半未匀……许是播报的内容太多,许是播报员互不相让,有的甚至唱起歌来,叽叽喳喳响成一片。我真是佩服它们的好喉咙,又尖又脆,还自带扩音效果。罢了,就由着它们去闹吧,毕竟蝴蝶还没有飞来,蜜蜂忙着采蜜,没有人同它们计较。
几个早起的农人在地里忙碌着,有挖地松土的,有修剪树枝的。一排排的苹果树,树干粗壮光滑,枝条舒展,乍一看像摆好姿势的千手观音,只等旋律一起,就翩翩起舞。凑近细看的话,光秃秃的枝干上全是灰色的芽苞,不知道孕育的是树叶还是花朵。我总是对小巧的纯真的一类没有抵抗力,比如无邪的婴孩,比如可爱的小猫,比如春天的嫩芽,真想伸手摸摸它,又怕把它触掉了。只好满眼欣喜地看着它,看着一个个嫩绿的希望。
勤劳的人家,已经把果树打理得标致整齐了。树下还挖了一道道浅沟,那是施放肥料和水的地方。有的果树稚嫩如少年,纤细的枝条上挂了一袋袋泥土。据说是为了压低枝条,阻止它向高处生长。难怪那些成年的果树都是成伞状延伸,姿态相同,原来是农人有意塑造的,听说这样便于采摘果实。
也有少数果林杂草丛生,主人还没来得及打理。那枝条细密杂乱,和旁边干净清爽的果树一比,像极了前段时间居家未理的男生发型,我们噗嗤一声就笑了。
若是你仔细看,田园里的果树是不一样的。有年老的,褶皱青黑;有壮年的,蓬勃粗壮;有幼小的,稚嫩细弱,看树仿佛就是在看人生,瞬间觉得树木可亲,天地可爱。看着看着,心和田园更近了。
再走,就看到了村里人家。房屋之间夹杂着几棵开花的桃杏,烟囱里飘出一缕缕晨炊,好几户人家门前都有鸡群在东啄西窜,好一派现世安好、烟火气浓的画面。
同伴说:“你知道疫情过后,人们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逛街、吃火锅……”“不是,很多人的愿望是找一个宁静的村庄,有几间屋子,一个院子,养花种菜。因为乡村空气好,纯净自然,不用戴口罩。”啊,我望着眼前的村落,这不就是那些人的愿望?
“汪汪汪——”有只小狗看到我们直叫唤,狗儿啊,请允许我们参与这美好的宁静,我们只看不打扰的。“啪嗒啪嗒——”一串声音响起,只见路旁的水泽地里,不知是哪家的鸭子正排着队前进。灰灰的小小的身子,脚掌踩在水泽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摇摇摆摆,可可爱爱,真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啊,我的心又被萌化了。
这个冬天,人们在家中蛰伏,万物在地下蛰伏。没有哪个春天,如今年这般充满期待;没有哪个春天,如今年这般扣人心弦。相信很多人都不会忘记枯坐窗前,见阳光一天天灿烂的迫切心情。如今,走进田园,才真切地感受到与大地的亲故有加,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与自然一起跳动,惶恐了一冬的心终于安了。
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山常在,树常在,花与春天从未缺席,我们也不应该让自己缺席。“预拂青山一片石,与君连日醉壶觞。”碧水浩浩,青天朗朗,天地已拂尽尘埃,等君共赏。
应该到田园里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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