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上)
在小县城的一所中学的家属区有个刚刚高三毕业的少年他叫苏小墨,他和他爸分开住。他性格内向,很少出门,宅在家里,泡面和打游戏还有听那个男人的声音。
小墨的爸爸在县城里一个有名的企业里上班,常常加班到半夜,很少来他那。
小墨以前偶尔会去乡下的奶奶家吃晚饭,偶尔的偶尔会和几个好朋友打打篮球。毕业后这几个好朋友离开县城,只留小墨一个空守学校放假时的篮球场,也只剩那个男人的声音陪他。
小墨一人在家,他会打开所有的灯。他不是怕黑的人,只是不习惯。小墨有时会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会给他热一热凉透的饭菜。虽然印象中和母亲的亲昵止于饭桌上的夹菜,但小墨记得母亲那一双望着自己却又什么都不说的眼睛,直白得看进小墨的心里。
家庭的分裂是小墨成长中逐渐形成的一个黑洞,它把他拖入一个人无法安然入眠的深夜和一个人无法内心柔软的年少时光。它把原本的他变成了现在的他。小墨想要忘记走至如今境地的细枝末节,却总觉得自己依旧被过去消解着仅有的想要安稳的决心。他始终记得,送走母亲的时候他没有哭。
他说不清自己的情感的归属在哪些地方飘荡过,他一直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他觉得自己没有心,直到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最近过的好吗,这里是独白,小白为你独白。”高一的小墨第一次在晚十点的空荡公交车上,听到电台主播独白的节目,他声音带着点醉腔,又散漫中带着欢快和清朗。
“人啊,赤条条的来,在赤条条去,要我说纯生啤酒配排挡烧烤,洗头房的姑娘配我,也活的潇洒。不要同情和怜悯自己生活中的不幸,感慨无常和消磨时光。” 小墨在想声音那头的人,活的岁月必定是温暖的,因为年轻声音对着未开苞的人生既放荡又不羁,小墨年少老成的心在嗤笑。
公交车到了站,节目也结束了,“FM58.0,我也不知下次节目什么时候,不见不散。”
苏小墨是讨厌这种整日煲鸡汤的电台的,奇怪的是气泡音的尾音挥之不去。
夜里,苏小墨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爸又说去出差了,小墨能想到他爸去给他找后妈了。他鬼使神差的爬起,在网上搜索了好一阵,才找到了公交车上的电台―“独白。”
电台的封面是白色,黑色的背景搭起来有些刺眼,苏小墨点开了他以前的节目。
低落的心情,冰凉的环境,一个恰到好处的声音,三者恰到好处的相逢,成就了一份恰到好处的缘分。
高中三年,苏小墨没有哪一夜不是听独白的,他可以在失眠的夜听他瞎扯淡能重复听到天明。小白会有胡言乱语的时候,会有一本正经讲故事的时候,还会深情款款的唱着情歌,苏小墨有时听着小白的声音下体会有感觉,他骂自己一定是疯了。
“独白”做节目没有规定的时期,但是独白有几千死忠粉,每当电台直播时,弹幕满天飞时,苏小墨心里常常酸酸的,感觉好多人抢了他私藏的最宝贵的东西。他一直以来武装的心会涩涩的酸痛。
但是好在小白只是说着自己的事,扯着自己的淡,对着满天飞的弹幕置若罔闻。 苏小墨曾在他直播时发了条弹幕,小白一字不落的读了出来,小墨窃喜了好久。
半夜小墨戴着耳机,睡在床上,瞪着眼睛,想着小白有两个月没更新节目了,翻看网上的帖子,有人说小白不干了,小墨的心像被针刺似的。发疯似的找小白的所有资料。
前几日他爸带了个阿姨回来,往他住的这领了,他爸要他喊阿姨为妈,小墨没喊,被他爸好一顿骂。
“我觉得我的家乡青岛很好,冬天有温暖的洗澡堂,夏天有穿着短裙的美丽姑娘。”耳机里是小白的声音。
小墨猛然从床上坐起,他要去青岛。
电台(上)
小墨是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 ,独自拿着一千块钱去了青岛。
他背着把烂吉他,他妈在世时给他买的,他走时再三考虑下还是带着了。
从青岛火车站下来,他买了份地图,沿着海边走了好久。海很大,他一点也不熟悉。人很多,他一个也不认识。
走了好久之后累了,小墨寻着地图去了烟台。烟台是青岛热闹的地方。
烟台色彩斑澜而新鲜热烈。周围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无数的声音,嬉笑怒骂,悉数钻进小墨的耳朵。小墨看着他们,他们穿着鲜艳的衣服,抽不同牌子的烟,不知来自哪里,同样不知归处。更不知道哪一个是和小白有关系的人。
台东商业街纵横好几条路,他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分不清方向。他想找寻小白的身影。
天擦黑,小墨想,还是找个住的地方吧。
最后寻到一处小旅馆,老板是个纹身大叔。房间在地下室,30块钱一天。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桌子,桌子上一台不知哪年产的小电视。屋子里的灯泡蒙了一层灰,开了灯,就像要下雨的阴天。
正是炎夏,小屋子关上门就闷得喘不上气,小墨坐在床上,热的不想动,额头和后背一直留着汗。他看着灰尘扑扑的环境,在想着小白住哪。
东西收拾好,他就躺在床上刷手机,刷关于小白的一切,耳机里是小白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活那么长时间都没这么疯狂过,没这么放肆过 ,也没这么落魄过。
黑夜,仍旧听到街道上的喧嚣,他想,第二天他要出去疯狂,在人多的地方。
苏小墨穿了件白体恤,束脚的运动裤,和板鞋。这个城市还未苏醒,他已蹲在市中心的长椅上,吃着包子喝着豆浆。
之后的一天他就绕着商贸大厦,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奢望能在这片地方,遇见和自己心中描摹出来的小白一样的人。
傍晚,他又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一家酒吧在地下一层,名叫“墨白”,招牌闪着霓虹灯。小墨是不喜欢这些闹腾,乌烟瘴气的地方的,但他径直进去了。
酒吧不大很吵,缭绕酒味,烟味。酒吧有一乐队,在唱,唱着摇滚,很闹,很多人喜欢,跟着节奏蹦蹦哒哒。像磕了药。
苏小墨穿着的白T恤在夜灯下越发格格不入, 他依在酒吧的角落, 目光集中在乐队主唱身上。主场是个男的,聚光灯下,他的发色纯黑,皮肤亮白,眉骨英气,鼻梁很高,嘴巴紧贴着麦,眯虚着眼。苏小墨觉得他虽然沸腾在夜店,但一点也没染指上夜店的浊气。
服务员来了,他不知怎么点酒,他看着主唱,说,他喝什么我什么。
酒上来了,苏小墨猛灌了一口酒,他猛咳着,呛着嗓子疼。
他喝了半瓶,头有些晕,瘫软在沙发上,主唱在喊唱着,小墨觉得这男的声音里有故事,男人的尾音有些熟。
乐队不唱了,小墨也拍拍屁股回旅馆睡了。
虽然小墨觉得歌儿闹,但也比那些瞎叫唤好听多了。所以他一连几天都来这个酒吧,只是在角落喝着烈酒。
因为乐队其他几个是男的,小墨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看着也不顺眼。那个弹吉他的尤其恶心,不停地甩头发,快把头发甩鼻孔里去了,所以他盯着那个眼睛里有故事的主唱看。
来了这四天钱快不够花的,小墨想得找个活干,这个念头碰上‘墨白’酒馆招端盘子的广告纸,小墨二话没说就去应聘了。
这是小墨第一次打工赚钱。
第一天上班,小墨手忙脚乱,把水洒客人身上了,挨了经理一顿骂。正好,主唱经过,
“新来的?”主唱拿着啤酒开,翘了酒瓶盖,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
“是啊,干活不麻利,我得念叨念叨。”经理笑着答,带着点虚伪的恭敬。
“他看起来没干过事,经理多担待担待。”主唱带着笑,看着苏小墨,苏小墨也盯着他,双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荡漾。
“好好好,小白啊,我有事要跟你讲。”经理拉过名叫小白的主唱,背过身去。
苏小墨心一惊,他叫,小白。擅长不动声色的他,对于这个小白更多加了层好奇。
混迹酒吧几天,听了酒保的八卦,弄明白了,主唱杜白的身份,杜白明面上说是个唱吧厅的,其实被一个富小姐包养着,听说酒吧就是那个富家女的,那些人八卦着杜白,说着杜白小白脸到处勾引女人,添油加醋,神乎其神,比狗血剧还精彩。
苏小墨不信,他觉着杜白那双眼睛干净。
杜白会隔三差五的不来唱,小墨躺床上睡觉时觉得,比起他要找到小白他现在更愿意明天去酒吧干活能看到主唱小白。
每天在噪杂的环境下待着,闹得苏小墨头疼,回去睡不着,就躺在床上玩手机。
实在失眠得厉害,就跑去网吧打游戏。偶尔有休息的时候,就坐公交车去看看海。
他去看海一般都在晚上,人少浪大,买一方便袋散啤,找块石头坐着,在袋子角上咬开一个口,然后大口大口喝下去。
喝完就躺在沙滩上,海浪的声音让他觉得心平气和,脑袋里多数会浮现出杜白的样子。
这样他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被深夜的海风冻醒了,他再一个人走回去。
那天他刚好休息,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儿,就去酒吧边上的网吧打游戏了。
然后他就遇见了杜白。
杜白从门口进来,坐在了他旁边,带了个U盘,在里面找了一段音频开始听,国外的,苏小墨不知道名字。
他眯虚着眼睛,瘫倒在椅子上,样子很疲惫,见着苏小墨没抬一下眼皮。
听着听着突然他的嘴唇和睫毛开始颤抖,像似要哭。然后他接了个电话。苏小墨竖着耳朵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女人在咆哮和哭泣,杜白始终不吭声,苏小墨听得不知所云。
最后,电话那头只剩嘟嘟的声音。杜白却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慢慢从椅子上滑下去,蹲到了地上。
那天苏小墨送他去了诊所,背着他,他又高又瘦, 压着苏小墨,他身上有着酒味,苍白的脸在苏小墨的脸庞喷着酒气,慌忙的小墨觉得有些撩拨人。
杜白是急性肠胃炎,苏小墨把自己仅有的钱给他垫了医药费。他好像很累,睡了一觉,天亮的时候醒了。
苏小墨一直望着他,看着他的脸或者瓶子里的药水一滴一滴顺下,没有睡着。
杜白说,“谢谢,我现在没钱还你,你留个电话给我。 ”
小墨说,“我就在你唱歌的酒吧端酒,你有钱给我就行了。 ”
“哦,我不在那唱了。”
“为什么?”
杜白头撇过去,“没有让我再留下的理由,我说服不了自己。”
“哦。” 小墨顿了顿,不知哪来的心思,毫不避讳的问,“因为老板吗?”
“嗯。”
苏小墨削好了个苹果放在床头柜上,“我去给你买碗粥。”沉默着出去了。
苏小墨不知杜白和酒吧老板有什么关系,一想到那些满天飞的包养流言,以及那个能让杜白如此憔悴的女人,他就气。
小墨晚上酒吧端盘子,白天医院照顾杜白。杜白住院一周,苏小墨照顾了一周,杜白几次要求不要小墨来了,小墨执意要来。
酒吧谣言仍旧刺耳,富家女老板不要主唱了,主唱情根深种,要死要活,喝酒喝到不省人事。
小墨不参与讨论,女老板在小墨心中的印刻了极坏的印象
“你和女老板是那种关系吗?” 小墨削着苹果低声着问道。
“嗯,算是吧。”杜白声音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一点起伏。
小墨说,“你可以先去我那休息下,晚上还得来打针,我一会去上班。”
杜白跟着小墨回了地下室,看见小墨的吉他,就问,“你会弹? ”
“学了几年。 ”
“弹首歌听听。”
他弹了首《曾经的你》,一边弹一边唱。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
就独自看一看大海
小墨唱完,杜白又睡着了。
小墨出去买了点吃的放下,然后就酒吧端盘子。 他因为一点儿没睡,端盘的时候有点儿身体发虚,但是一想到杜白睡在地下室的床上,就会觉得精神很多。
之后,杜白就在他这住下了,他给他配了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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