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底开始,雨竟有些缠绵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以为新加坡的雨都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似江海凝清波”。谁知从家里回来到今天,雨变得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是挟风雷而来,却有点儿收不住,哽咽着能延绵半天之久。大半年来,看到的雨都是爽快之极,加之每天必有,就像这个城市设定好的冲洗程序,我快要完全忽视它们的出现了。真没想到,这里的雨在年底会给我另外一种感觉,一种遥远的熟悉,象初中时翻开三毛的《雨季不再来》,一股潮湿的气氛弥漫了四周。
我的家乡没有太明显的雨季,开春前后下一阵子春雨,谚语“五九六九,河边看柳”说得十分形象,也很有艺术感。每天从桥上走过,眼看着桥两边渐渐丰茂起来,树的影子肥硕起来,慢慢覆盖到桥面上。春雨一点儿也不愁人,颗颗雨珠都晶莹剔透,象种子要发芽似的扎在泥土里就生根了,很难积攒在地面。小时候,我一直渴望有把漂亮的雨伞和一双靴子般小巧的胶鞋,想在短短的雨天里美丽一番,可惜我没等到拥有它们的时候,我对它们就失去了兴趣,我开始喜欢不打伞,在雨地里走,也嫌胶鞋罗嗦,喜欢球鞋的轻便。很多渴望都是这样,没来得及成长,便无声地隐匿了,要不是说起雨,我差点儿忘了它们,而想起来了,就觉得它们很美,象一段童话。
我们那儿入秋也要下雨,“雨到深秋易作霖”,落在地上的树叶,大多枯黄,被雨敲打着淹没到或深或浅的水坑里。秋雨冰冷,和人的心理有很大关系,一场雨后,树叶凋零大半,空中豁然开朗了很多,远山一眼就看见筋骨,近处的全裸露出褐色肌肤,一个繁华茂盛的世界陡然变得空旷起来,人们多少觉得失落,裹紧身上衣服之余难免还是觉出丝丝凉意。秋雨不会生根,它们总是冲刷走很多东西,河里的水又一次涨满,混黄的,是从上游带来的沙石泥土、一些腐败的树枝叶片。春雨无声,秋雨却整夜击打不停,每一颗都沉甸甸的,跌落在窗台上。
北京更没有什么雨季了,珍贵的雨水难以浸润过分干燥的空气,所以,在雨中,还是嗅到微微的浮沉的味道,带着土惺。北京的雨让人难以联想到雨的轻灵曼妙,而多是一种急切的解渴之需,太实。夏季是雨水较多的季节,比较频繁的雷阵雨却带着十足的恐吓,伴随着大风气势汹汹赶来,雨水很快在地面囤积起来。好几年前,西客站被大风大雨吹坏的那天,正是我赶车回家的时候,穿着短裤拖鞋出门。打车到火车站,我的室友跟着我到了候车室,她的主要任务是把我的拖鞋再拎回去,那是唯一一次我被人送到车站。夏天,总能看到被大雨搞的狼狈不堪的人们,车上、路上、车站、商场,总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大雨困住了,望着漫天劈头盖脸的雨,心里会有很滑稽的感觉,不知你和老天,是谁在捉弄谁。
真正体会到雨季是在福州,那一年,我度过了漫长的雨季,整整两个月的连阴雨,所有东西都饱含了水,一碰仿佛就能滴出水来。我想起《沉香屑》中衣柜里那些小灯泡,真是聪明,当然也是奢侈的举动。连续的阴雨,容易让人急躁,因为行动受了很大限制,而大多时候你又无所事事,被局囿在室内。因为在山上,我更是只能呆在屋里,雨水从关闭的窗户缝流进来,墙壁被浸透了一大片,门缝也会灌水进来,蚯蚓样在地板上蜿蜒。我懒得出门,连吃饭也不愿意去,就着朋友的电锅煮菜吃、煮面吃。很多人都躲在屋里睡觉,好像雨水把什么兴致都浇没了,我也躲进了被子,开着灯听音乐看书,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也是水淋淋的。想来那时真是没有过雨季的经验,但是,过雨季需要什么经验,我现在也还是想不出来,不被浇的透湿透湿可能就不算过雨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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