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喜马拉雅上听了王东岳先生的福州答疑会。其中专门用了一些时间来讲如何读书。听后非常喜欢。原本想结合王东岳先生的内容和自己的体会来写一段内容,后来不想只摘录一部分内容,就把音频录入成了文字。于我自己而言,也算再次的学习。以下部分,是王东岳先生关于读书的音频的文字录入。
“读书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对话,这是读书的要义。你读什么书,就是在和作者对话。你一定得这样想。我讲一个故事,十五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代,当时的佛罗伦萨,意大利还没有统一,佛罗伦萨还是一个公国。出了一个人物叫马基雅维利,这就是著名的《君主论》的作者。他被递解官职以后,被流放,然后就做一个农夫。他每天白天做农夫,工作很劳累,然后他到每天晚上读书。他读书以前,净身沐浴,换上非常庄重的服装,然后开始捧书读书。他说他读书就是和最伟大的思想家对话,因此他绝不敢轻慢对方。大家一定要明白,你跟我坐这儿对话,远没有读我的书跟我对话,来得周详深入。因为我写作的时候是调动了最高的智力,是用最严谨的逻辑和最精准的词汇,表达最系统的想法,它是最具深度的东西。所以读书才是真正的对话。那么,这就有一个选择读书的问题。就是你读什么书。因为你读什么书就等于跟什么人对话。如果你读的书质量很低,就等于你跟很庸俗的人对话。这就是为什么要读经典的原因。所谓经典不是自命的经典,也不是指派的经典,它是被历史时间长久考验过的东西,成为整个人类思想的基础和奠基石的那些著作,才能被称为经典。因此,读经典书,你读亚里士多德的书,你得明白,你是在跟两千年前的大师对话。这叫读书。现在的人们,尤其年轻人,逐步没有了读书的习惯,那么他就失去了跟最伟大的人物对话的机会。因此选择读书很重要。而且读书的过程,你始终把它看作对话的过程,这是第一个点。
第二呢,读书的时候,一个人必须很虚心。什么意思呢,就是即使你不同意对方的观点,我读书历来如此,就是他的观点跟我完全不同,但当我读他的书的时候,我把我自己腾空,这叫虚心。就是让我的心里腾虚,我只是追随他的思路,琢磨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思路,以及他对这个思路的证明方式。我竭尽所能去贴近他,我绝不抱我自己的成见。我尽量设想我就是他,如果我读他的东西读不好,我就认为我没听懂他。我在跟他对话,我居然听不懂他。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用这样的方式读书,你才能达到学习效果,也就是你才能吸收别人的想法,以及别人想法的合理之处。现在太多的人读书,一开始就抱着准备批驳别人,这个做法是非常糟糕的。一定要首先读懂别人。当然我读书是有所选择的,太差的书我是绝不读的。如果是一本我觉得值得一读的书,我绝不打算去批驳他。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读懂他。即使他某个地方,我认为初读的感觉是,我觉得他说得不对,我也得反复琢磨,是我理解的不对,还是他说的不对。这种极虚心的过程,才是学习的过程。读完书以后,我是不是全盘接受他,这另当别论。我会用很长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我绝不极早的下结论,说他不对。我会用很长的时间琢磨他这种说法,意蕴深远之处在哪里。因为一个严肃的作者,一个严肃的思想表达者,他表达的任何东西,一定是有一种你常人不能体会的深意。而我们人类的语言是非常有限的,语言所能表达的思想,常常只是思想的表层。通过这个非常糟糕的符号系统,要去构建这个符号系统后面深厚的海洋,这你当然需要通过符号去接入思想。因此读书寻求的是思想深度,而不是符号炫耀。很多人读书是为了能够跟他人作为谈资,以显得自己博学,这是很无聊的做法。所以读书的第一个要素我讲过,选择,我一定选择经典,我一定选择有思想厚度的人,或者有知识厚度的人。因为我是在交朋友,我是在找对话者。我的对话者就是我的量级,或者是我祈求提升的量级。第二,读书一定要虚心,我要竭力将我自己的思想导入他的思路。然后导入他的思路,我仍然觉得我在符号系统上字面上读懂了还不算数,因为我深知,符号能表达思想的部分,是非常有限的。所以你读《老子》,开篇他就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他的意思是说,道可以道,但用正常语言不可以道。得用非常语言才可以道,但他没有非常语言,于是他就告诉你他的东西玄而又玄,是这个符号系统不足以表达的那个东西,叫“名可名,非常名”。黑格尔的书,你打开他在前言就讲,他说我一旦用文字或者语言表述我的思想,我的思想马上就发生变质和肤浅化的问题,他仍然表述的是这个东西。所以会读书的人,不仅要在字面上读懂,而且要寻求符号后面的深度。这要求你不但要虚心,而且要彻底的虚心。在把他的东西读完,把他的东西吃透。把一个思想者要表达的言外言后之意都摸索出来,然后你再思量,你在跟他对话中不同的角度是什么。这是第二条。第三条,精读。我们一般人读书是快速翻阅,一目十行。他追求的是读书当时的快感和某种效率吧,我说不上来。我觉得读书,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一定是一个思维过程,绝不是一个用眼过程,而是一个用脑过程。也就是我读的每一句话,我跟作者的思想流要契合,我不是在读书,我是在读思想;我不是在读思想,我是在调动思想;我不是在调动思想,我是在酝酿思想;我不是在酝酿思想,我是在整理思想;我不是在整理思想,我是在发掘思想。是这样一层一层的进深。你想想,如果你是这样读书,你读书的速度应该是什么?一本真正的思想性著作,你一个小时能读过去两页,我认为你已经读的很快了。这叫精读。如果一本书,你一个小时翻过去了二十页,我很难说它叫读书。那么真正的好书,一定是精读。因此,我曾经见到有人说,他博览群书,一生读了上万本书,我只能听完觉得荒唐。大家想想,真正的好书是怎么个读法,一个月你能读一本书,已经算你是非常好的读书者了。一年十二个月,一年你读十二本书,十年你读一百二十本书,你读五十年书,你也不过读六百本书。如果一个人能精读六百本书,他的头脑叫不得了的思想库。尽管人类今天的书籍极多,我不得不说,绝大多数是印刷垃圾。你选出来的真正值得一读的书,是你一生中只要读几十本,甚至几本,你只要读懂它,读通它,足以。记住黑格尔的那句名言,博学绝不是真理。大家想,真正的思想者,大多数是在年轻的时候,思想就完成了。牛顿的学说在三十岁以前,他基本就建构完毕,尽管他成书到四十多岁。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当时他二十多岁。广义相对论他二十九岁到三十岁出头。大家想,他要读几本书?这样年轻的人,他和当时的物理学教授的读书的量应该差别多少?可那些读了大量书的物理学教授毫无创建,而读书极少的牛顿和爱因斯坦在那个非常年轻的时代,创立了人类全新的最高的思想标杆。它说明什么?不在读书的量,而在于思想高度,而在于读书的精度,在于思想的提炼和发掘。因此千万不要炫耀你读了多少本书,你真正要值得骄傲的是,你读懂了多少本书,以及你读懂的是什么书。这是大家一定要明白什么叫读书。所以咱们这叫读书答疑会,因此我强调,这叫精读。
那么读书的难处在哪里?就象我在我的书第一版前言中我在讲,对作者来说,他已置身其境,然后他一意发挥。对于读者来说,他却要象置换一颗脑袋一样的不易。就是作者本人他表达的是他的逻辑和非逻辑成分的总调动。这个话什么意思呢,所谓逻辑成分,就是人类文化积淀的那个基础。所谓非逻辑成分,就是人这个基因中天分中带出来的他的那个思维方式和倾向。这两个东西的合一,构成一个人的思想,著作。那么你读他的书,你想想多困难?你的基因组合不是他的基因组合,你年轻时候的思想积淀,文化积累也跟他未必是一个类型。你读他的书简直是等于割掉自己的脑袋,然后把他的脑袋换在你的脖子上,它当然难度太高了。更何况,哲学著作,或者说专业性著作,它的使用每一个符号,也就是每一个文字,在字意上跟我们通常的语言不同。我昨天讲到莱布尼兹,莱布尼兹说,我能使用的语言都是普通民众在形而下的日常生活中建构的,可是任何一个思想或者学问,却一定是形而上的。可是没有形而上的符号,我们所用的符号都是形而下的。大家想,老子讲道,“道”是什么?修筑的道路。可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是天地运行的规则。他能找见这个字眼吗?没有这个字眼,哪个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会发明一句话,讲天地运行的规则?他一定饿死啦。于是他用这样一个符号,一个不相关的符号,去表述一个完全跟语言符号系统脱节的思想,困难何其之大?作者极难,读者就更难了。也就是说,作者所用的每一个字跟你在日常生活中,和读普通书的每一个字的含义都不一样。他又无法在写这个书的时候,注每一个字,说我这一个字,是什么意思。那这本书写到房顶上,都写不完了。大家想想读书的难度。因此,你还得去辨别,或者说去深入的思考,他使用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以及这一句话的逻辑组合关系,所构成的那个在符号上不能直接表达的意蕴。这叫思想性著作跟符号本身的困境。这既构成作者的困境,更构成读者的困境。突破我前面讲的这一系列麻烦,才叫读书。
因此,比如我这次来,我设想是大家用我说的这个方式读了《物演通论》,所以叫答疑会。当然,大家提问随便提问啊,我没有要限制大家的意思。但是我基本上没有听到这样的提问,它说明什么,说明读书的深度不够,读书的精度不够,没有做到我所说真正意义上的读书。这是我要特别强调的。我再说一遍读书有多么重要。如果你一辈子好好读懂几本书,你都非常了不起。如果你一辈子能好好读懂思想巨著,几十本,你就非常非常的高超了。问题在于,每一个人一生都读了数百本书,却一点都没有达成这个效果,为什么?读书是什么要搞明白。”
这篇文字转自是汉安城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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