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上徐默时，钟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16岁，该是人生最美丽的时刻吧，就像人间的四月天，明媚、灿烂。16岁的钟懿爱着16岁的徐默，缄默而又美好。
徐默高大帅气，还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很多个下午，钟懿托着头，坐在看台上看徐默在球场上奔跑，他运动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帅，充满弹性的肌肉，偶尔露出的天真表情，轻盈的动作，都让钟懿着迷。
那时候的钟懿是个花痴，目不转睛地看着徐默。他跑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是美好的，他甩头发的时候是美好的，他一跃而起准备灌篮的时候是美好的，他冲着看台上的观众微笑的时候更是美好的。
有时候，徐默会冲着钟懿喊：小懿，接住我的衣服！然后钟懿慌慌地站起来，接住徐默的球衣，如同捧着圣物，把头埋进去，深深沉迷。
那段最干净最真诚的行动，有个苦涩的名字叫做暗恋。钟懿在那段最纯净的时期有个更纯粹的行动，就是写诗。徐默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是钟懿诗情的萌发之源。
钟懿在校园广播站用精挑细选的歌曲做背景，用她独有的声音演绎着自己为徐默写的诗歌或者散文，感动自己也感动别人。
2
是谁说过，少年时的恋情，是最青涩的果实，只在暗处，忧伤或者疼痛。钟懿的疼痛和忧伤是最隐秘的心事，她心甘情愿地抱着这样的青涩，甘之如饴地度过高中三年最纯粹的日子。
参加完高考的那几天，钟懿度日如年。如果她和徐默在一个城市，她就向徐默表白，如果不在一个城市，她就放弃这份青涩的恋情。
几天后，钟懿在校园的宣传栏前哭泣，徐默考取了远在上海的一个重点院校，而她只考取了洛阳的一所普通高校，那遥远的距离让钟懿的爱恋生生折断，她想他这辈子都只是她的初恋了，永远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钟懿只能把这份爱酿成一坛桂花酒，等待它慢慢发酵、慢慢芬芳，陪伴自己走过不曾光鲜亮丽的青春。
如果，一生可以为你哭一次，那么徐默，这一次，伤心预示着青春遽然结束。
3
钟懿在大学校园很活跃，积极参加各种社团和文体活动，然而让她最痴迷的却是篮球队。
穿着蓝色的球衣，钟懿也开始像徐默那样奔跑、跳跃，只是每次投篮总是无功而返，那个时候她会想起帅帅的徐默。
钟懿就在那样的场景下蹲在球场上，无法起身，心被掏空，如同一块华美的绸缎，一丝丝地抽离，远去， 怀着不舍的心疼。
还是牵挂着徐默的吧，钟懿想知道徐默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可曾明白年少时的自己，是怀着怎样中意的心，在暗处默默地喜欢着他，牵挂着他。
然而钟懿亦明白，许多往事都已经随风远去，存在于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无法跨越，终其一生，徐默只可能是钟懿的一段青春往事。
莫言喜欢钟懿，在这个学校是公开的秘密。莫言喜欢打球，更喜欢看球，喜欢看美丽的钟懿在球场上奔跑跳跃，钟懿的心痛莫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所以他不发一言，只把钟懿捧在掌心，像呵护一个珍宝。
帅气且多情的莫言甚至学会了煲汤，他在盛夏，用薏米、绿豆、莲子、百合煲汤，煲出浓浓的甜蜜的味道，钟懿总是失神。
年少时，钟懿曾经许下诺言，要为徐默洗手作羹汤，愿意为徐默做任何一件让他开心的事。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高大的莫言也用了这样温情的方式，他是如何知晓自己的心事的呢？
莫言是爱着钟懿的吧？寒冷的冬日，他也会煲了排骨汤送到钟懿的宿舍，抑或是捧了烤好的红薯等在宿舍楼下，情人节的夜晚，莫言甚至利用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强迫"或者"动员"了365个同学在操场上举起烛光，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在笑脸的正中间，大声喊：钟懿，我爱你！钟懿，我希望你365天都快乐！
莫言的表白兴师动众，一帮女生跟着起哄：钟懿，你一点儿都不感动吗？难道你是铁石心肠吗？
钟懿站在窗口，看着操场上硕大的笑脸，听着莫言大声喊的"我爱你"，眼泪不可抑制。
徐默，我以为我的一生只会为你哭一次，却没有想到还有第二次。
这一次，我要忘掉所有你的一切，我要把你贴上封条，封存在心底，永远不再打开。我要接受爱我的莫言，我要珍惜近在身边的爱，而你，将成为永远的过去时。
4
钟懿意外接到徐默的电话，是在大学毕业之后。那时候钟懿在一家公司做文案，她接受莫言刚好一年。
徐默在电话里几乎是狂喜的，他大声喊：钟懿，洛阳的设计院签下我了，我能回去了。我要去看你，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钟懿拿着听筒，百种滋味上心头，徐默后来的话，钟懿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她只听到徐默说"我爱你"、"我爱你"……
钟懿等待这三个字，等了7年，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意外的场景下。徐默的电话打了一个小时，钟懿迷惑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的长途电话里，钟懿明白了徐默一直都明了自己的一切，只是他说，除非签到正式的工作，否则绝不让钟懿因为自己漂泊无定而担心；钟懿听到了盼望已久的表白，徐默其实是喜欢她的，只是年少轻狂，不敢轻易说爱；而徐默费尽心思签到洛阳的设计院，只是因为钟懿在洛阳；徐默说他要向莫言宣战，以一个男人的方式，看谁可以给钟懿最美好的未来，看谁最终赢得钟懿的心。
挂了电话，钟懿的思绪迟迟收不回来。徐默，我已经做好了封存你的准备，为什么你又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的青春，提醒我的寂寞，提醒我心里的苍凉？
5
没有快乐是不可能的，毕竟徐默曾是钟懿最纯粹的青春时期，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爱上的人；没有犹疑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莫言已经整整守护了自己五年时间。这五年间，莫言是个天使，他呵护钟懿如同珍宝，从来不曾让钟懿伤心。
钟懿渐渐不安起来，想到徐默，她恨不能飞去告诉他整个青春时期的所有心事；想到莫言，她又觉得自己的彷徨和犹疑是对莫言的不忠。
因为心神恍惚，钟懿的工作频频出错，已经遭到老板的两次批评，就连莫言，也看出钟懿隐秘的心事。
莫言还是情深款款：小懿，你怎么啦？怎么最近脸色这样难看？
钟懿看着莫言，想起徐默的话。看谁可以给自己一个未来，是莫言吗？是徐默吗？她说不清。
钟懿的犹疑没有逃过莫言的眼睛，莫言问，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钟懿顾左右而言其它，慌乱地说，莫言，你能许我一个未来吗？
莫言一脸困惑，小懿，我们有最深的爱，这不就是希望吗？这不就是未来吗？
钟懿不再说话，但心里有暗涌的波。
6
钟懿的犹疑没有持续多久，自从徐默打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电话之后，每天中午，钟懿桌上的电话总是准时响起。
徐默签好工作了，徐默的单位承诺分给他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徐默打点好上海的一切了，徐默说终于可以陪着钟懿了，徐默说这些年的努力有了结果，钟懿跟着他会幸福的……
钟懿无法拒绝徐默这样深情的话语声声入耳，短暂的犹疑之后，钟懿向莫言坦白了一切。
莫言并不曾为难她，只是悲凉地说，小懿，如果这都不是爱，我还能做什么呢？
莫言的这句话，让钟懿的心忍不住撕扯般的疼。
钟懿告诉徐默她和莫言分手的消息，徐默在电话里软语温存，小懿，我会给你更多的爱，你等我。我晚上的火车，到洛阳大概凌晨三点，你等我。
钟懿辗转难眠，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快乐。
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见到让她身心相牵的徐默，他们有爱，也会有美好的未来吧？自己从年少时就开始憧憬的幸福，真的就在几个小时后真切地握在手中了吗？
钟懿在睡眼惺忪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她一跃而起，兴奋地说：徐默，你到了吗？我去接你！
对方短暂地沉默之后，说，你好，你是徐默的朋友吗？我们刚刚看到死者的身份证，他生前一直在拨打这个电话……
"死者"？"生前"？不，不会的，徐默承诺给我一个未来，他不会出事的！
钟懿歇斯底里起来，不曾听到那位警察所说的交通事故，更不曾听到现场的惨烈。
钟懿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才知道，那条街，距离钟懿的家只有十分钟的车程。而徐默就在十分钟的距离，和她生死两隔，再也不能给他未来。
钟懿扑倒在那摊血迹前，悲痛铺天盖地而来。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个电话，徐默不是这么着急地从上海往洛阳赶；如果，徐默不是赶着要给自己一个惊喜，他绝对不会坐凌晨三点到达的那辆车；如果，徐默不是因为旅途疲劳，他绝对不会在事发之时，没顾上避让；如果……
可是再多的如果，都只能是如果，钟懿的泪，大颗大颗地跌落，连成串。
徐默，我多想一生只为你哭一次，却不曾想到还有第三次。
而这最后一次，我除了沉默，只有沉默，然后，离开，忘记，抑或，此生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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