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刚过,天气已凉,暑气渐渐消弭殆尽,俗话说:处暑十八盆,白露勿露身,所以不得已的,大晚上的出个门也要添个马甲,毕竟老话儿还是听得为妙,而且这老话还说逢秋贴秋膘,贴秋膘,秋膘……
开学半月不到,新生已然被训得服服帖帖,刚来时的那股子志气昂扬也被时间与教官消磨在正步跨立之中了,时而稀稀拉拉的喊着不成气的降E大调。
也不是很稀奇,已是大三的任如玉早已见怪不怪,更不要提那些晚饭后来此散步的大爷大妈和那些迎风飒飒做响的杨柳梧桐了,铁打的大学,流水的学生,有道是物是人非年年非,他们对此习以为常,听闻不惊,故而漠然视之。
今年的课不是很多,可依旧不容马虎,超难的专业课加上老教授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点播式教学方法,更加让任如玉听课时睡意如山倒,意去如抽丝,上课时的状态简直不忍他妈妈直视,整个一泼墨人物画——醉汉归来图,脑袋前后摇摆左右逢源晕晕乎恍恍乎,要是眼前有个席梦思再加上一床软被,恐怕这小子能真的现场直播《论任如玉同学如何四平八稳地上课睡觉及人体睡眠学研究报告》。
没办法,只能自个儿给自个儿加点班多“上个钟”,并且美其名曰自习自习,其实也不过是放下包摊开书打杯水,然后刷微博上腾讯聊微信逛论坛,十八般武艺这么的那么的杂耍下来,已是管楼大妈催促离开之际,不由得慨叹慨叹时间易逝,品论品论人心不古,咂咂嘴一天既过也。
这几天老是左眼跳,应着那句吉言最近上手的股票八成是财源滚滚一本万利,但也有说法说有些事是反着来的,不由得任如玉看书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没来由乱想。
突然嗷嚎一声从天而降,想着大半夜的这一环外的西南城角也不应该上演狼出没啊,然后那声儿哽咽一下,又幽怨的呜呜咽咽起来,随着几声抑扬顿挫又突发高亢嘹亮,像是欣赏那中世纪的交响曲,又像是丹江漂流忽高忽低的橡皮艇,不过夹杂的哭声还是渗漏出丝丝的哀婉与不甘。
任如玉本就无心于此,无意于书本的念想终究还是把他拉向那音律中去了,哎,哎哎哎,不对啊!这声儿,怎么听着那么像王珏王王玉那丫头啊,这敢情好啊,有说道了,终于可以抓住这丫头的小辫子了,心头大喜,遂出去验证之。
下了逸夫楼,挨着墙跟摸过去,然后蹑手蹑脚停步于墙拐角跟(咦,怎么有股子猥琐的感觉)循声望去,确有个女生蹲在那里哭哭啼啼的还打着电话边骂边哭边嗷嚎,呦,这可不就王王玉嘛!嘿,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不过看这丫头哭得如此梨花带雨带冰雹的,他还真不想去触这霉头。算了吧,暂且打道回府吧!
翌日上课时分,任如玉顺着一排已躺倒的大军望过去,果不其然,王珏那丫头还真是眼睛红红肿肿的,神情呆滞,双目无神,这妮子平时放得开玩的大闹的起溜得也快,大大咧咧惯了,也不是矫情的种啊!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
不过任如玉还是思量着按兵不动,是啊,哥们要想下手早下了,这会儿再出手有点不人道啊!想想觉得好笑,就不置可否不以为然了。
也是,大三了,英雄暮年美人迟暮啊,这光景谁还有心思去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啊,都他妈的直奔主题——人体结构学研究了。这么想着,就没有再在意了。
这年景,卖车的不怎么的,可要提起学车的,那简直是宋大妈口中的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开驾校的也如过江之鲫纷纷涌现,这个团报优惠,那个赠送话费,一长串公司宗旨与服务追求长侃短谝下来,已是黄昏独自愁了,与几位兄弟报名后在附近吃了顿烧烤,再一看表,九点了,不行不行,兄弟,改天再约,再约。如玉叫来出租就要回家,旁边兄弟也是喝的七倒八歪的,来不及追赶,就让这小子溜之大吉了。
这小子在车里偷着乐了半天,就这点料还想放倒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也不去西安城去打听打听,我任如玉就不是吃素的,老子是茹毛饮血的,不过幸亏刚才手脚利索溜得快,要不然今晚回去一准让老妈说教半天。
车子拐弯时,突然抬头扫过窗外,一个女孩正在串摊边上似乎在表演喝酒,一旁好像还有几个洗剪吹在给加油鼓劲,那架势简直风生水起欲与天公试比高呀。细一瞅,不对啊!这身材,这着装,可不就是王王玉嘛!一拍脑门,我这最近招谁惹谁了,怎么老是碰见这妮子,“哎哎,师傅,就这下吧,嗯,不用找了,”随手钱一递,就下车了,这节骨眼也不在乎这几分几厘了。
不过下来之后发现好像没自己什么事,要说这立马就上去劝酒,那也不是他的作风,也不是沾亲带故,就是比萍水相逢稍微强了点而已。思忖再三,还是上前抢下酒瓶,干净利落地付了钱,把人拉到了一边。
“你谁啊?干嘛不让我喝,”王珏眼神迷离的打量着任如玉,不过随着嘴巴一张一合喷出的酒气依然是那般沁人,说话间还拉着任如玉的一只袖筒左甩右甩的,像是对着长辈撒娇。
“我是谁你甭管,今儿个还真不能让你再喝了,”任如玉拨开她的手冷冷说道。
“嗯…不要,我就是要喝,你凭什么不让我喝,他不要我了,全世界也抛弃我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像是在诉说故事,可是看着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所云。
停顿了一会又喃喃道;“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你就是那个自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任如玉,啊哈哈,哈哈。”一边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还用手指着任如玉的鼻子念叨。
“你行了,我看你根本就没醉,这样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大了,少让家里人操点心。”说话间,任如玉突然有了一股做家长的冲动,像是在教训自己不成器的女儿一样,也忽略了刚才那几句彷佛要轻生的话语。
“家,我没…家,我家在青岛,你送我回去吧!你送我一把魔法扫帚,我骑着就可以回咯,呵呵,哈哈…”
想想也真是的,还是给送到学校宿舍吧,等了半天出租,也没一个,不过应该是看见旁边的这位喝大了,生怕自己的车惨遭污秽之物的“蹂躏”。反正也不远了,就三站路,溜达回去吧,权当饭后散步吧,然后给自己老妈通了个电话,说同学喝醉了,不方便,可能会耽搁一会儿。
这边老妈一听,就激动了“我说,如玉哪!这是男是女啊,是男的你小子肯定早溜了吧,八成是女的,那就好办了,你能送人家回家,没看出来你这发展迅速啊,说说,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大胖孙子。”“哎呀,妈,就一普通同学,您想哪儿去了,行了,行了,做你的SPA美你的发去吧!说完便没好气的挂了电话。
一路上更是郁闷的要死,边说教边开路,“哎,我没想到哎,你唠叨起来,堪比婆婆妈妈啊!你打住,也别送我了,我心情不好,也没喝够,”带着点微醺的醉意,王珏缓缓说道,任如玉听后又一阵头痛,继而又是叨叨絮絮大道理不断。
“我说,任如玉,你有过女朋友没有,不知道女生跟你说她很烦,说她很糟,不是要你去给她讲大道理的,她是要你去跟她一醉方休的,是要去发泄放空的。”
一句话,说的任如玉瞬间无语,像是一朵阳光普照下的芙蕖一样,羞答答的玫瑰般做作不堪。想着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起老妈“交代”的,算了豁出去了,大手一挥“那你说去哪?”
王珏噗的一声笑了,“上一句是女生最讨厌的,这一句是女生更讨厌的——没主见,你一西安人,还问我去哪?这样吧!秋季你们这儿讲究贴秋膘,how
do you like?”
后来么,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只知道,那晚他们很快活。
再后来,就是微信动态QQ说说加之一帮舍友的YY,只听说过××路的葫芦头,菊花园的羊肉水盆,木头市的棒棒肉还有东新街的×家包子和×家烩菜。这些菜菜品齐全,配图讲究,就连一旁的俩人合影,看上去也是那么顺眼。
13年再会时,貌似俩人不在一起,不过那晚任如玉非拉着我要给我讲那段狗血淋头,我也没辙,就当个乐吧。
那晚俩人逛了洒金桥附近的一条胡同,琳琅满目的小吃,让俩人大呼过瘾,也忘却了王珏的伤疤(反正最后知道是被甩了),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两人晕晕乎乎,走在没人的大街上,两点钟的街头,竟空无一人。
王珏突然放声唱起:这城市那么空,这胸口那么痛,一曲将罢,路遥影疏,四无人声。然后就是三峡开闸似得倾诉,倾诉人生几回伤往事,倾诉当年意兴豪发志,兴浓处,再干一杯,睹夜之渐尽,空荡荡的街头巷尾,只留下俩道斑驳的身影,辨不清远处依稀传来的是雁塔晨钟还是广仁暮鼓。
再接着就是互相邀约,东村醉西村依旧,今日醒来日扶头,直吃得海枯石烂恁时休。王珏大有不吃遍西安就誓不返乡,夸口怒气冲冲贴秋膘,飞扬跋扈赏秋月,气势凌人观秋花,要将屠龙剑,钓鳌钩,遇知者都去做酒。这番说辞,任如玉也是醉了。
市内的百年老店里,带把肘子酱味浓郁,肥不腻,瘦不柴;××猪蹄陈汤老锅,料多蹄大,肥硕过瘾;百味烤兔先卤后烧,外筋里嫩,冷热均宜。几样吃下来,简直浮生百态了,不需多言,到这场子就都一样,不分男女,都是老饕,菜上来,除过一张嘴,眼鼻身心那也是跟着嘴享受,就可劲的吃就行了,也甭管什么吃相了,照着王珏的话来说就是:吃下去的是自己的,活出来的是别人的,摆出来的是外人的,穿里面的才是自个的。
话也对着,所谓:生活无奈,不如撸串;日子不顺,不如夹馍;爱情无聊,不如冷盘;人生无趣,上盘烤鱼。“食友”,在吃了个九月后,王王玉勉强将俩人的关系定义为此,这让任如玉啼笑皆非又心事重重。
“十一,你回家不?”如玉试探性的问道。
“不回啊,机票太贵,火车票又售罄了,不过我又可以光明正大留在西安狠狠宰你咯。”
听见这句没心没肺的话,任如玉不做感慨,轻声应和。
不过这次十一之行之后,让她彻头彻尾忘掉了眼前这个人做事毛毛糙糙,没计划无规律上手慢操作性差的诸多缺点。
泾渭分明,说的是泾河水清,渭河水浊,比喻界限清楚或是非分明,是人都知道这啊。十一第一天,如玉带着王王玉领略了祖国山河,又确确实实的验证此成语的可靠性后,就在渭河边上支起摊子,鸡腿猪排,腰子茄子,烟熏火燎,撒上孜然,浇点酱汁儿,就着这山美水美(山是南山,水是渭水),食色性也了。
翌日,行至宝鸡,观姜太公钓鱼处,知愿者上钩意。再配上这边的历史悠久臊子面,锅贴凉粉腌菜炒面,荞面饸络洋芋擦擦,已经毋庸多言,只需一句,记得擦嘴就行。
剩下几天,领略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地,贺知章金龟换酒之地,草堂烟雾之地,曲江流饮之地。身至心不能言,唯美秋色配着旖旎风光,在加上厚实的烤串腰子,分分钟放倒十二怒汉。
和雨不胜,和烟不醒,和岚不眠,和霞不醉,和晨不愁,和曦不怨。唯有和着你的眸子才能气韵生动。
这番表白在我这个旁人听来也是醉意朦胧嫁意立起,原来爱情真的能让每个人成为诗人,我悬疑不解,也是听得如痴如醉。
后来俩人虽说恩爱不断,但也耐不住家人的肯綮,后来只好各安天涯。一切已不如过往,从前亦是竹篮打水,就像门德尔松的和旋演绎不出巴赫的旋律,拉斐尔的画里传达不出氤氲辉煌的贝多芬D小调第9交响曲,于是,李斯特无奈地拉起了二胡,就像早晨十点钟落在琉璃瓦上的阳光,星星点点,斑斑闪闪。
他说的风轻云淡,我听的满头雾水,但也不好意思多打听,各有缘命,各安各路吧!
而我也是到了15年才得知背后风雨,如玉家里强势,早安排了门路,就差他毕业了,而王珏不一样,王珏家在青岛,只有一母,只能尽孝。狗血的是任母还约谈了王珏,大意无非就是劝其明哲保身,自个儿要拎的清自个儿,最后,王珏“急流勇退,解甲归田”。
没想到身边竟有这样的伤心桥段,我也是“不谙世事”,某夜,我将此事草草说与我们家老王听,老王舔舔手指上的爆米花末,眼皮抬都没抬,直接踹我一脚,“去!刷碗去!”我木木讷讷望向她,眼睛里闪烁着水花,(嗯嗯,没看错,严肃点,确实是水花)见我半晌不说话,她才干笑一声。
“木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知道的料比你的更多更火爆,老姐我当年在学校也是一霸,这怎么就看上你了呢?”说完这还不忘埋汰我,我当然不计较,又巴巴的贴上去,猛料在前,面子后站。
在我的强烈抗议加之许以按摩一月和刷碗半年的赤果果贿赂下,我家老王才让我明白,只有更狗血,没有最狗血。
任如玉在大三后半学期紧张的考研备考下(我当时以为的,没想到人家的背景,不用考研),仍抽出时间许以爱好,参加了一个什么飞行器的比赛,估计也就是那种模型之类的玩意,在本校区的比赛。
可是会后,和别人发生了口角,那哥们生猛的折断了任如玉模型的翅膀,任如玉当时就疯子一样的扑上前厮打起来,可耐不住那哥们有帮手,最后在将要上演群殴时,王珏的人马及时赶到,才避免了当下就要做王寡妇的下场。
我听完这个桥段立马给打住了,不影响大局的无关小事,说这干嘛,老王瞪我一眼,我静默之。
原来我家老王当时和王珏在一个社团,当年的那队人马就是他们临时开会时抽调的壮丁,可就是从那件事后,王珏才发现,对这傻小子,她是真的上心了,慢慢地也就默许了两人的关系。
之后在王珏急流勇退后(打情骂俏咱们略过可好,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任如玉仍不改初心,非要和她搞地下恋,其实也就是主要背着他老妈,可挡不住姑娘家身到黄河心已死。
然后王珏拉着任如玉在曲江新区挥斥豪宅,指点别墅一番;又匆匆折到顺城东巷南端,蔽衣遮体,粗布褐席,打眼一番。然后,王珏深呼吸缓缓说道:“如玉,刚才的世界是你们的世界,这边的世界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生本如此,也无望攀桂附凤,世界就是这样。我没有拼的,我有的只是刻苦;我没有骄傲的,我有的只是勤奋;我没有炫耀的,我有的只是本分。我只有命可用来赌,还不见得会赢。”
就是从我家老王嘴里转述到的大意,我还是感觉眼睛里凉丝丝的,却也说不出一句话,老王又补充,王珏在几个好友的饯行仪式上淡然说完时,几个女生都哭了,场面异常尴尬,还是王珏笑着化解气氛,大家最后才愉快收场。
不过到现在,毕业五年,他俩还是单身,也不知道是互相耗着,还是互相跟各自父母耗着。
家里气氛因那个缓和了好几天,才稍有喜色,老王见我不开心,就主动提出要请我吃饭,解放刷碗工,算是长久以来按摩捶腿的报酬。我笑着说,咱们家这只铁母鸡,今儿个又是打鸣又是拔毛的,不会是又算计上我了吧,她杏眼圆瞪,我连连赔罪,才活生生走出家门口。
突然拂过的秋风还是挺冷的,等车时,老王一个劲的往我怀里蹭,我说,这吃什么啊?还不知道去哪呢,就等车,小心待会儿师傅赶你下去,老王搓搓手,顺顺马尾,朝我眨巴眨巴眼睛,鼓着腮慢悠悠说道“怒,气,冲,冲——贴秋膘”。
白神仙周涛 :小说阅读网签约作家 多栽花买酒,多临风而啸,西北大地质男,微博@白神仙周涛。
注:原文已发表于小说阅读网,转载注明出处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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