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牛

一直忘不了那头流着泪带着绝望的眼神的牛。在空旷的院子里，主人将割来的青草铺了一地，一股股浓烈的草香味往鼻子里猛灌。这样的气味让人的心里舒坦。

在满眼的绿色里，一只牛在沉默无声地站着。它没有低头吃那满地的青草，没有甩动快要到地的尾巴去赶那飞来飞去的苍蝇。它只是抬着头，用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望着前面的青草。

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泪水，水汪汪的让人看了心疼。这是一头老了的生了病的牛。浑身淡黄色的毛有点松弛有点凌乱，缺了一只犄角的样子让它往日的雄风更加少了。

它沉默在上午的宁静里，一动不动地呆了两三个小时，就像是一座塑立的雕像。主人已经下地劳作了，只留了这头老牛在家没让它干活。老牛呆呆地站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往日的这个时候，它是跟着主人一块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着时光慢慢散去。晃晃悠悠地在田间走来倒去，不时地甩一甩那遒劲的尾巴，让苍蝇和牤虫无处落脚。

那时的天空湛蓝得像画出来的一幅蓝色画卷，那样地澄澈和不真实。漂浮在天空的白云让它的思绪不知不觉飞向了遥远的天边。吹来的野风让它浑身舒服，它不用鞭打就使劲地往前走着。

主人家的地头有一棵不大的榆树，那是它休息的地方。一天中可以休息两次。主人歇下来抽烟的时候，它就在榆树的阴凉里静静地看着远方。在没人的时候会将吃进的青草排出。排出的青草在干了后成为一个椭圆，就有了背着框子的人将椭圆用铁夹子拾起，放在了背上的背篓里。

随着村庄里飘起的一缕炊烟，就有了饭香味在空气里游荡。牛就知道今天的活计差不多该收工了。等着主人抽完最后一锅烟，收拾了犁具就着夕阳的光晕留下了那片刚翻过的地。

这是多年不变的美好场景。悠闲地走在回家的乡间小道上，还可以碰见好多回来的牛，不时地用哞叫来打个愉快的招呼。迈着只有牛能看懂的胜利步伐，向熟悉的主人家走去。

牛槽里会有鲜嫩的青草，旁边会有可口的清水。吃完了牛就可以安然地休息，看主人家的小孩在院子里欢快地玩耍。看着看着，小孩就在欢蹦乱跳中长大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去读书。牛却一天天地老去了。

看了一辈子的牛的眼睛有点花了。身上的肉开始松垮了，走路都有点晃。如今，老了的牛终于生了病。这是不可避免的老去的病，就连村子里最有经验的看病的赤脚也无能为力。

就像每个不能阻止衰老的人一样，牛在主人家也渐渐地衰老了。主人知道这是迟早要到来的一天。提前割了满院的青草，让老牛停留在一院的青草里静静地老去。

劳累了一辈子的牛看着满院的青草，眼里充满了泪水。它的衰老让它吃不了多少青草，就像人老了吃不了多少可口的饭菜。它就默默地站在那里，等着一天天的过去。

也许某一天的早晨，它就会倒下，永远起不来了。这时，牛就走完了它的一辈子，不声不响地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