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归人
魏无羡于江澄而言,是故时的旧友,是他回不去的莲花坞,更是他一生的劫数。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是抱过他的。记忆里的深处,他很喜欢母亲头上的莲花簪的穗子。母亲穿着紫色长裙,身上熏着的是云梦的莲香。
她并没有穿着主母的服制,脸上也只淡淡上了一层脂粉,轻轻地抱着他。慢慢地低声哼着云梦的小调。姐姐安稳地歇在她的膝上,陷入甜梦之中。父亲在旁边案几上处理着公务。
是什么时候,母亲变得声嘶力竭,与父亲针锋相对,再没有曾经的片刻的温情。
哦,是听闻魏长泽和抱山散人于夜猎失手,身消道亡。父亲派去一批又一批江家子弟寻他们的遗孤。又在某一日抱回一位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孩子。
父亲把魏婴领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逗小狗。
院子里长着一棵梨树。轻风吹拂,那枝头上缀满了白色的花朵,忍不住逗弄轻轻地跳了下来。
芳草如茵,这新绿是惹人欣喜的,外公送过来三条奶狗过了冬也长了个子,穿着姐姐亲手缝制的小衣裳。在春光里可劲地撒欢。
他坐在草地上,绞尽了脑汁才终于决定了这些小狗的名字。茉莉,妃妃,小爱。
茉莉花很香,姐姐每年夏天做的香包,放在他的枕边。伴他入夏夜好梦。
他的私塾先生在上课曾说过,君王心爱之人的通常不是皇后,而是妃子。皇后是用来举眉齐眉的,而心尖上放的是爱妃。
小爱是只雪色的小狗,脚下踏着乌云。名字是他小时候玩的小伙伴取的。
只是后来一场大火,将一切天翻地覆。连着他这位伙伴一起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他同魏婴的初见和别离,现在想来。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父亲送走了他心爱的小狗,姐姐的目光更多得落在魏婴身上,而母亲一日又一日地穿着华服,端坐在校场上,眉目越发冷厉。
魏婴八岁的时候,瘦的跟猴一样,皮包不住骨。听说在街上流浪了好一段时间。接回来的时候被父亲用披风包的紧紧实实,生怕再吹一点风。他也去和父母到地下团了圆。
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天生一张笑脸。再多的苦楚在他的脸上找不到痕迹。被接回江家后,父亲总会有意无意地偏爱地多点。
他与魏婴同吃同住睡在一张床上直到13岁。母亲吩咐金珠在莲花坞的西南角拾掇出一处角落。便把魏婴赶去。
魏婴不服,却又惧怕母亲的紫电。便偷偷地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他的卧房。像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又在天将明时,避开早起的仆人回到自己的住处。
魏婴许是幼年的时风餐雨露,颠沛流离。他的身子和手脚永远都是冰凉的。来了以后,他滚进他的被窝,一边哀叹,一边利索地把手脚放在江少宗主的身上,脸挤过来,紧紧挨着小江宗主的脖颈处。喷出的热气扰得江澄想把他踢下床去。
每当这时,魏婴瞧见他这副神情,就粘粘糊糊地道:好师妹,我都快冻死了。你替我暖暖吧!我可是你的亲师兄。我冻死了,谁给你剥莲子打山鸡?
江澄无奈,皱着两道细眉,叫魏婴往里去,将两床被褥拥在一起。把魏婴虚虚搂着。接着梦乡黑甜,一起赴了周公的约。
后来,世人皆知,江家那叛出的首徒魏无羡和江宗主江晚吟,在莲花坞覆灭那夜,是互相扶持的兄弟,是射日之征并肩作战的伙伴。更是再见面的刀剑相向。
夷陵老祖不夜天城一怒,三千修士伏尸,血流成河。
而不知重建的莲花坞还未修整好,扎稳脚跟。江澄拎着紫电上了夷陵。逼问着,似连年积累的怨言和怒气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怒吼,他咆哮。问魏无羡,不是说能控制得住的吗?不是说做一辈子他的下属互相扶持。不是说不会心魔纵生。不是说就还恩于温情温宁。他都信了。怎奈何天意弄人。一句弃了吧,打碎了江澄柔软的心肠,翻来覆去梦里辗转不安。那时,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再也保不住他的师兄。他的师兄不再是云梦的魏婴。
无论此间多么残酷,岁月仍不停向前奔流。他终究走向魏婴的对立面。率领百家仙门上了夷陵。
背后的人群张牙舞爪,有人赞道江宗主大义灭亲,着实是当之无愧的仙门宗主,也有人高斥魏无羡你这畜牲,罔顾人伦。修什么邪道。害得我儿惨死。我族损伤惨重。江宗主,你还在迟疑什么,动手。他魏无羡就该剥皮化骨,震碎神魂。永世不得超生。
江澄摸着紫电,冷着脸朝众人道:江某什么时候动手清理江家逆徒,自然有数。
说完不理众人,朝着魏婴走去。周畔是血山尸骨,眼前是旧时故人。
魏无羡吹着陈情,高立山岗,唤起鬼尸与众人拼杀,眼下只容一袭紫衣缓步而上。
故事的最后,是夷陵老祖作茧自缚。死于鬼道反噬。而江宗主三毒圣手之名日趋响亮,同时也成为鬼修最惧怕的人物。
十三年过,夷陵老祖重生。聂二一番布局,揭了敛芳尊欺世盗名的伪善面目,把他的好三哥送去大哥的棺椁里赎罪。前尘种种,恩怨终于了断。只是这是姑苏魏无羡和蓝二的团圆,不是他和云梦的魏婴卧荷听雨,兴倦偷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