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的“肉球”

隔壁家的“肉球”

我的隔壁邻居姓蒙，她家男人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听说是在外面生病死的，也有人说是因为偷当地人的东西被活活打死的，最后被胡乱埋在一个荒石坡上。

老家有个说法叫落叶归根，无论人在何方去世，都要把尸骨带回家埋葬。所以蒙氏叫上丈夫家这边的大伯子小叔子，不远千里迢迢把丈夫的尸骨带回老家，并请风水先生找了一块宝地，好好地把人埋下了。

蒙氏带着五个孩子独自生活了很多年，我经常去她家和她家的娃捉迷藏，顺道去看她家的羊。那羊的名字叫肉球，个头不大，全身的毛是灰白色的，不惧生，整天就是弯着头吃草，拉的屎一颗一颗的。

我去她家的时候有时会带点草，有时会带点菜，隔着羊栅栏扔给肉球，羊圏和她家的房子中间有条刚好能过一个小孩的过道，我有次没被我妈逮到打全亏了这条过道。

那天刚好是周六，我妈去吃酒，喊我在家做作业，不要到处乱跑，结果我妈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跑出去了，把我妈的话抛在九霄云外。我自然是去蒙家，她家的二姑娘桃子和我年纪差不多，我们给蒙氏讲说牵羊出去放，肉球乖乖地跟在我们背后。我们来到了我家后面的学校坝子里面，那里其实没有什么草，把肉球栓在一棵木桩上，我和桃子便去玩去了。我们先玩平时最爱的腾空翻游戏，就是人站在两棵竹子中间，手握着竹子，整个人在空中翻一圈又一圈。后来我读初中的时候，经过那里时，尝试着再去翻竹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胖了的原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没能翻过去。翻竹子我们俩玩了半天时间，累得满头大汗，肉球在旁边饿得“咩咩”大叫。

桃子和我把肉球牵到一条河沟边去吃草，那里的草很嫩，肉球在那里撒欢了两圈后，静静地啃着草，我和桃子则下河去摸鱼。我们没有带工具，就在河沟边找了一个不知道谁扔的塑料空瓶子，往里面装了约摸大半瓶水。河水不深，清亮见底，我们光着脚踩在水里面，脚下的鹅卵石很多，却不硌脚。

我在下面把鱼往上赶，桃子在上面往下赶，都是一些很小的鱼，大点的有大拇指那么大小，我把手轻轻放入水里，鱼的下面，手一捧，鱼儿就捧在手心里了，然后再放进瓶子里面。肉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大概抓了十多条小鱼。

带着鱼和肉球，我们又来到了学校坝子旁边，肉球一直盯着我拿在手里的鱼看，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肉球其实很瘦，桃子也很瘦，总是一副没吃饱饿瘦的样子。到了学校坝子，我和桃子换着牵肉球，学校和旁边的小卖部中间有条缝，不宽，桃子像个猴子一样，两只手两只脚分别撑在两座房子中间的墙壁上，一会儿就爬上了平房楼顶，她上去了又下来换我爬，我没有她灵活，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去，内心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像个超人，又像个英雄。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回了桃子家，蒙氏去干活还没回来，她家也还没开始准备做晚饭，锅碗瓢盆摆得到处都是。睡觉的房间既是厨房，又是堆放各种杂物的地方，一盏昏黄的灯光下，桃子提议玩捉迷藏游戏。先由她的弟弟来找，我们其他人藏，桃子藏在床顶上面，那时的床为了放蚊帐，四周都用木头做了围杆，顶上也是用木头做的。我本来是藏在一个柜子里面的，后来我听到我妈喊我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我急忙跑到羊圈的那条过道里，没过几分钟，我就听到我妈问桃子的弟我在哪里，我在过道的缝隙里看到她弟往我这边指了指，我妈就朝过道走过来了。因为过道很窄，我妈钻不进来，她找了一棵细木棍来捅我，她越捅，我就越往里面缩，肉球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可能是怕我夹在缝里出不来，我妈终于放弃捅我，说只要我出来保证不打我。这时我们听到“咔嚓”的断裂声，肉球吓得退后两步，大声叫了起来。原来是床的帐顶支撑不住桃子的体重，断了，桃子从上面摔了下来，头部刚好戳在一头断裂的木头里面，顿时鲜血直流。我妈赶紧叫桃子的姐去叫蒙氏，带着我一路奔跑到寨子下面请医生，我们回来的时候，蒙氏也已经回来了，医生看到昏迷不醒的桃子，也吓了一跳，简单地为她做了包扎止血，便叫来车立马把桃子送往县里的医院。后来听说桃子伤势严重，未能熬到医院就在半路走了，那年她刚好8岁，桃子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爸爸、肉球”……

自那次以后，我再也没去过蒙家了，那血腥的一幕吓到了我，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来我妈总说我的胆子有点小，我心里是很愧疚的，如果当时我们劝桃子不要藏在床顶上，也许就不会发生悲剧了，那个掉下来的人也很有可能是我，想想都后怕。因为当时本来是我要藏在床顶上的，是桃子抢了一步，我才藏在柜子里面，我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我妈，一直藏在了心底。

第二年的冬天，蒙氏就带着剩下的四个孩子离开了我们村子，肉球被她卖了，自从桃子走后，肉球就开始不吃东西，整日都会发出哭嚎的声音，特别凄惨，蒙氏看到肉球就会想起桃子，所以就把它卖到了很远的地方，从那以后，她们一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一年我回老家，蒙氏家的房子已经被她的叔子拆了，并盖上了一幢新房，我和桃子爱翻竹子的地方已经铺上了水泥路，那些竹子早就被砍光了，我想，肉球估计很多年前就已经上桌子被下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