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分享了赫尔曼·黑塞的一句话,“像往常一样,一天又过去了,我又消磨了一天,用自己那简单又怯懦的生活艺术将它温柔地打发了过去。”
虽然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但真正开始认识黑塞是几年前读了他的《悉达多》。说实话,当时对这部作品并没有真正理解,大概的印象就是悉达多和很多超世的人一样,在历尽过尘世的纠绊后,开始学着放下,最后才参悟得道。这些故事似乎都在阐释一个道理,尘世的物质享受只是过眼云烟,真正的顿悟始于从物欲中的解脱。不过,这部作品让我理解苦行僧为何要践行那极尽苛刻的修行。
过去几个月里我一直会想起这部作品,尤其是让悉达多最后缘觉的那条河。
黑塞写《悉达多》是为自己现实生活中面对的苦痛寻找开释的答案:战后的萧条,妻子和自己的精神病痛折磨,经济的拮等等。
黑塞并不是第一位向东方智慧寻求解世答案的学者。叔本华,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面对人生的悲苦,他的理解是,人是自然界的一份子,所以如自然界的其它动植物一样受到原始意志的控制(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达尔文、弗洛伊德等受叔本华的影响颇深)。这些盲目的意志(blind will)被投射到我们的生活里,使得我们成为了欲望的奴隶,痛苦与空虚也由此而生。和黑塞一样,叔本华给出了类似的答案,即佛教和印度教的冥想与节欲。不过,意识到通过节欲达到顿悟是很多人无法做到的,叔本华给出了第二个答案——音乐。就像欲望是全人类共有的,叔本华认为音乐也是全人类共识的,当人在音乐中忘我时,即可从尘世的痛苦与空虚中获得暂时的解脱。
在这一点上,尼采和叔本华的思想一脉相承。尼采认为西方哲学主流过分注重理性因而忽视了热情(passion),让人变得刻板无趣,于是提出人需要同时具备Apollonian and Dionysian(日神阿波罗的理性与秩序和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纵情和不羁),并认为对艺术创造的追求可以让人从人生的空虚与痛苦中解脱(p.s.最开始,和叔本华一样,尼采认为音乐是一剂良药,但在听一场好友的音乐会时,他因失望中途愤然离席并和友人绝交,从此视觉艺术创作成了他的良方。)
除了他的精英理论外(尼采认为艺术创作是极少部分精英人士才具备的才能;这一点被尼采的妹妹和纳粹误读,助燃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种族屠杀,这也是尼采的思想颇受争议的原因;不过,这些发生在尼采精神失常后,所以谁也无法得知,如果在尼采精神正常的情况下,历史是否会不一样。),尼采也提出自然是一切的本源,人类作为自然的一部分,通过艺术创作的自我实现即摆脱人性被尘世玷污的部分回归本源的过程。
关于这一点,托夫涅耶夫斯基有不同的看法。在流放与罪犯和农民一同生活的时间里,托夫涅耶夫斯基发现他们的幸福指数很高。与尼采类似,托夫涅耶夫斯基得出的部分结论是理性会让人失去享受生活的乐趣,但不同于尼采的精英理论,托夫涅耶夫斯基对于从人生的痛苦和空虚中解脱的答案是回归简单质朴的生活而非追求艺术创作。
回到为什么我一直想起《悉达多》里的那条河。在这些哲学大家的思想里不难发现,关于人生的虚无和痛苦,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答案——自然。
黑塞在写《悉达多》的时候曾多次停笔,因为找不到让悉达多实现涅槃的载体。最后受中国道教的启发——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与自然和谐相处,“不变”和“常新”的河流成了助悉达多成佛的载体。
我在学术研究里引用到了后人文主义的思想(简言之,其主流思想之一是物质和人皆有生命,人只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一向不干涉我学术自由的一导让我重新考虑是否真的需要引用相关理论。作为批判现实主义学者,她的顾虑我能理解。其实,最开始接触到后人文主义,我也有不安的感觉。之后,虽然把该理论搁置一边,但总感觉这个理论有某种东西在吸引我。当了解到该理论是受量子物理研究的影响时,我以为这种吸引力在于该理论让我更能理解《生活大爆炸》里的谢尔顿(我曾一度对谢尔顿很感兴趣,因为他在剧里提到的理论学说很多我都不明白,即他的聪明我不懂)。后来发现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而已。
之后读了更多提倡该思想的主要语言学者的文章之后,发现该学者和亚洲文化渊源颇深。于是,我突然想明白后人文主义吸引我的原因。说来巧合,当我在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想的时候,某天,和小侄女视频的时候,她突然问我,“姨妈,桌子会疼吗?”然后,我用我和她一起看的《龙猫》向她解释。如果你熟悉并喜爱宫崎骏的动画,或许到此,你也能感受到宫崎骏作品里的后人文主义思想。
一番简要的了解后,如我所想,宫崎骏的动画尤其受环保主义者和环境学家的青睐。一些学者对宫崎骏作品的解读和日本的神道(Shinto, “the way of the gods”)联系在一起。简言之,神道视世间万物中令人敬畏和崇拜的皆为神,包括动植物、山川大海、自然现象、幽灵等。(你或许会马上联想到《千与千寻》、《龙猫》、《哈尔的移动城堡》、《悬崖上的金鱼姬》、《幽灵公主》。)
日语的神(かみ)的英文单词是“kami”,它让我立马想到印度教和佛教里的“业”(因果报应)的英文单词“karma”。宫崎骏本人否认自己的作品里有加入宗教的色彩,但他表示作品里所表现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因与果的关系。例如,在《幽灵公主》里,山神的报复是因为人类的贪婪而大肆破坏森林;在《千与千寻》里,千寻的父母变成猪是因为他们贪食无人售卖的食物;《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海啸是因为人类过度开采海洋资源。
不论是否与神道有关,宫崎骏的哲学理念和之前提到的几位哲学大家以及中国的道教类似,即与自然和谐共处。其实在大部分的解读里,宫崎骏的思想起源和他本人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出生在二战期间,他目睹过战争留下的伤痛,年轻时又经历了日本经济泡沫,带着愧疚(他的父亲是战争期间的飞机制造商)和失望,他开始寻找自己的答案并一笔一笔诠释人生的困顿与开悟。
宫崎骏曾退休三次,至今仍在创作新的作品。采访中,年过八旬的他依旧会为背负多年的愧疚不安,也难掩对现实的失望,但他从未停止过创作,在他的动画里,他能找到心安的栖息地。
在解答人类如何面对空虚和痛苦的学者里,还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阿尔贝·加缪。几年前,读他的《局外人》时,我完全无法理解这部作品,而且阅读感很糟。因为透过文字,我可以清晰感受到莫尔索那让人窒息的厌世态度,加之那炙烤的天气,荒诞的巧合,面对如此的人生,我的本能反应也是尽快解脱。加缪借用希腊神话里的人物西西弗斯来阐释人生的荒诞和无意义——永恒的重复和无意义,但加缪认为西西弗斯是快乐的。他认为人的本性驱使我们在生活中寻找快乐,但快乐是暂时而非永恒。所以面对人生的虚无和无意义,加缪的答案是,无论做什么——即使是像西西弗斯那样,每天重复推巨石上山,然后看着它从山顶滚落回原地——从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创造快乐。
无疑,宫崎骏是这一思想的最具代表的践行者。其实,受加缪影响的还有努力生活的每一个人。坦然面对人生的“无意义”,然后——不管是通过艺术创作、回归自然和简单、学会享受和感激生活里的点滴(美食、音乐、小说、电影、手作等)——在平凡的每一天里寻找或创作片刻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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