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好痛
陈涛那天起来后就不太对劲,一个人坐床边,塌着背,杵那半天,我瞧他不言语,也就没多管。后来我吃了午饭看他还没挪地,就认定这事严重了。
他说他要丢东西,我说你穷那逼样了,除了人还有什么可丢的。他忽然像是通了电,眨巴眨巴眼,开始抠眼屎。
我不喜欢在别人用力想事时候去打扰,虽然人多数时候都想些乱七八糟的,可偶尔灵光一现指不定是什么新发现。像屋里能烧水的洗衣机,拉开了就能打台球的桌子,还有站着看是新闻,蹲着看是电视剧的电视都是陈涛搞出来的。
陈涛是个天才,虽然别人都不这样认为。可你想啊,他能把自己腋毛拔下来当算筹,开根号,这实在牛逼。
“我知道我肯定要丢东西了!”陈涛抠完眼屎。
“你是动因果律武器了?”
他似乎没心情和我开玩笑,说马上要丢东西了,像我遇到酸菜宁肯饿死也绝不碰一口得笃定。 那之后他坚决不出门了,就在床上,非要搞清楚到底什么东西要丢。他有时躺着,有时翻个面趴着,但他再不睡觉,后来总躺着也不成他就挺直了坐着,这下我更能确信,他一定是个天才。天才做的事是常人脑子里没有的,要是哪天你懂了,他就不再是天才了。
“我知道了!”陈涛说完这句,我转头看他,十分令人惊奇,双瞳炯炯,光彩四射。
“啥?”
“我的头发要丢了。”
“啊?”
“我的头发要丢了。”
“头发怎么丢?”
“我的头发要丢了。”
“放心,我不会去剪你头发,我向我的头发保证。”
“我的头发要丢了。”
“......”
“我的头发要丢了。”
“操你妈!”
“我的头发要丢了。”
那之后陈涛就开始脱发,头发少掉得很明显,不过床上却寻不着一根脱掉的头发。20多岁的地中海是一番别致景象,它不像一张40的老脸,皱皱巴巴,头发不好意思不配合。20岁的地中海是一腔荷尔蒙冲向头顶,有年纪过去便不再的热,锃明瓦亮。
当然,知道什么东西丢了,就没有什么问题继续困扰一个天才,陈涛又开始出门了。还和以前一样,他会一早走上很远,去市中心的咖啡站,然后盯着每一个来打咖啡的,他会认真观察,观察这个人的衣着样貌、体态神情。不过一般他会多天没有收获,就那么盯着,偶有哪天,他就会觉察出一两个人,说他们没有资格和别人一样和咖啡,当然我是不懂为什么,因为陈涛是天才,我不是。但我自然相信他所有的判断,那些人肯定是没资格喝咖啡的。不过天才总要付出些代价,陈涛有的时候会被人揍,会被打,多数时候会被打在地上滚上一身土。
陈涛他老妈要是见到陈涛滚在地上教人揍会赶紧把他拉走,还要巴巴流着眼泪口苦婆心得劝。他爸完全另一番态度,我想他爸也是认定陈涛是个天才,但傲娇异常,不愿亲口承认,还要损上两句说这疯子被打得好。
陈涛脱发了,但天才一般是不在乎外表的,我深以为然,相貌是凡夫俗子流于粗鄙的无聊趣味。可世界有时叫人失望透了,俗人的言辞不经意便会对天才造成影响,那是对群体中突出个体的抹杀,实在不可取。陈涛那天回来沾了一身泥,不过他没向往常一样高兴,我问他怎么了。
他眉头紧锁:“我的头发是不是丢了?”
“不完全,但已经进入过程了。”
“那它们是怎么丢的?”
我被问住了,如惊雷一闪而过,天地猛然煞白。对啊,他妈的这头发怎么丢的。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陈涛也被人问住了。他被人揍在地上,刚爬起来,排队的孩子问他叔叔你头发怎么没了。
那时候我第一次对陈涛是个天才的判断产生怀疑,原来我会和他被一个问题问住。这叫我难过,但我却更心疼陈涛要是今后不再是个天才了怎么办,他没个收入,再不是天才了,那太糟糕了。陈涛径直走到床边,扑通躺下了。我哭了,我觉得陈涛要完蛋了,他小子要废掉:“快!你一定得想明白!”
他没理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他爸来过一趟,没想到陈涛没出门,瞥了一眼道,这样也好省得叫人打。我总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于是请了假在屋里陪着,我要睡觉,他又不睡觉了。
我是爱陈涛的,我不是gay,当然不是基佬那样的爱,而是像爱一只动物一样,或者像爱上帝、佛祖一样。因为爱,我对他将要不是天才这事心疼得不得了。陈涛饭量大,虽然他不胖,我想动物吃不饱会难过,但上帝、佛祖应该是不吃饭的,于是我一直准备一半分量的饭,陈涛之前会说饿,这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但陈涛现在不说饿了,他就快要不是天才了。
“我知道了!”陈涛大叫一声,我从睡眠中惊醒。只过了一夜,他忽得没来由得邋遢异常,衣服裤子都像被扯松的旗子,毫无气力,随意披挂,一脸胡茬、眼屎、鼻屎。但我又见到了那样的眼睛!和他做出不用发酵直接就能出臭豆腐的锅那时一样。我确信陈涛还是天才,他又回来了,这太好。
“你头发怎么丢的!”我激动得大喊。
他却平静如常:“被羊吃掉的。”
我一看,果真,一只羊在他头上,眼神懒散,漫不经心咀嚼着。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盯着我,亦或它的眼神早就穿过我的身体、这面墙、这城市,直接见到满世界的头顶,它一抖身子,咩一声,低头,又咬去一口陈涛的头发。
我惊呆站定,不眨一下眼睛,那只羊那样像上帝、佛祖,陈涛真他妈是个天才!
2017.01.02 午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