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起拍杂志。
下了镜头吕天凑到屏幕前跟着摄影师选片,我发着烧,兴致萧条的待在七八米开外的高脚凳上,两根指头心不在焉绕着根忘了从哪个道具上揪来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间,抬眼望着内边。
吕天穿了黑色西服外套和高领毛衣,刘海挑染成白的,换个人这么打扮八成不伦不类,可搭他身上就轻轻松松自成一派,儒雅高贵,毫无造作之气。
他拥有无可匹敌的精致侧脸。虽说这个角度我瞧了许多年,可似乎每次瞧过去都多少有些新奇感觉。这时候旁边人不知是搭了什么腔,他开始微笑,嘴角挽起微妙弧度,然后低头抿唇,含蓄笑意像少年。
多半是被夸奖了。
我下意识冷笑,但其实并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像有感应,撇头看了过来,笑容散了,表情平静 。
我顺势把头低下,装作专心致志玩弄着我的狗尾巴草的样子。我把它缠成了一枚戒指。
仅是对视,就得烦乱得一塌糊涂。
断舍离,断舍离,我再次奉劝自己。
于是我站起来,戒指随手扔进垃圾桶,走到吕天旁边,摆出善意表情,手搭上他的小臂,咳了两声。
出去透透气?我有话讲。
四年前我和吕天通过选秀比赛组band出道,我是主唱键盘,他吉他架子鼓,说实话我们都不算什么天赋牛逼或实力超群又或是音乐理念多么独树一帜的音乐人。
只是偶像。需要被摆弄被包装的。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毫不意外得红了,非常红,一时无两的那种。原因可能是赶上养成系吃香的好时代,又或者是完美外表,足够维持更加激进扭曲的想象力。
乐队红了之后粉丝分流在所难免。尤其近一年个人行程增加,资源多有冲突,两个人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这让他和我的粉丝之间大磨小擦不断,口诛笔伐是常事。
我们个性大相径庭,我天生散漫自由,家境不错,进娱乐圈说白了算是玩票,只捡着感兴趣的上心,没想着要建功立业,更别谈约束自我,循规蹈矩。但吕天不同,他是希望有所作为的。他勤奋自律,温和有礼,受很多前辈赏识,多累多烦都能尽心尽责到底。
于是他的粉看不惯我绯闻满天飞爱压人一头人又随性傲气,我的粉又认为他艺能资质平平,之所以能红无非是沾了我能说会唱的光而已。
散伙是有预见性的,会有人遗憾但不会有人觉得突兀。
毕竟,我和吕天之间,从未表现出过怎样的非凡默契和深厚情谊。
不咸不淡,日渐远离。队友,同事,合作伙伴,仅此。
发布会提前了,下周五,哥没意见吧?
我侧脸轻描淡写着,懒散趴在阳光铺满的大理石台上,吕天的眼珠颜色被光线透的很浅,显示出放射状纹理。他轻微蹙了眉,看向我,流露出即便一厢情愿也要被我理解成的宠爱的无可奈何。
有意见有用吗?
没用。
我噗嗤了声,回答非常果断。
再在一起上热搜,不是捆绑就是倒贴~我的感慨显得相当。吕天迟钝着走神,没有丝毫将被我的欢快感染的意思。
下周五,乐队正式解散。
解散是我提的。因为厌倦了,想去度假,还有独立创作计划,既然两人人气已经都能独当一面,彻底分开,不再需要为配合对方时间发愁,未必不是好事。于是我将离开公司。当然少不了一大笔违约费。
这是理由不是原因。
原因是个秘密。
我爱吕天。
以至于待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无时不刻,不火焰灼心。
我动心的相当得早。要追溯到出道前,我吃了发霉的蘑菇中毒,他三更半夜把我背进医院,路上被我吐了满脖子满身内次。
他总对糟糕状况表现出非同一般的隐忍而耐心,让人没法不感动,尽管我从来都认为,这是个土气特质。我是喜欢偷懒的人,也有意无意犯过不少禁忌,他没少帮我分担后果,甚至是背锅,却极少抱怨指责。
他镜头前和私下一样寡言专注,我们很少交流工作以外的事情,很多时候并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就像他或许,也不了解喜怒无常的我。
我偶尔是嫉妒他的,相信他也如此对我。
即便如此,我还是越来越无法自赎得深陷进去。
我把当着他面丢掉的,cp粉送的情侣吊坠捡回来藏在自己抽屉里。
在左髋骨用阿拉贡语纹他的名字。
独自唱一通宵孤单心事。
用小号给他留言送他匿名礼物。
找打手狠揍污蔑他的人。
撩了和他暧昧的女孩儿上床,故意让啊他发现证据。
我做出过许许多多诸如此类,龌龊,隐秘,可笑,或是矫情的像个文艺少女的行径。
单相思已经注定我是个弱者,被他拒绝,我将成为彻底的失败者。
前段时间我花心思顶掉吕天,拿了他中意已久的电影角色。总要扳回点实在的。或者说,总要让他铭记些什么。
反正我向来不是善类,也不屑装作。
我承认,我这个人看似坦荡磊落,实则虚妄得要死要活。
收工之后我提议一起去吃个饭,上次两个人单独约出去,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
他开车载我,我说想吃海鲜排挡,在闹市区,他攥着方向盘表情犹豫,我从后座下面翻出来帽子口罩丢给他,说,去呗,以后怕是更没机会。
到的还是我从前常去的那家,在室外,挨着护城河。我让老板给我们的桌子隔了屏风,饭点儿生意很好,几乎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的高声谈笑着,清亮脆生的交杯换盏点缀其中,嘈杂沸腾空气里,袅然充斥油腻和烟气。
喧闹环境让我多少安心。
易于藏匿。
我点了很多菜和啤酒,尽管嗓子是嘶哑的,从落座开始我就没闭上嘴过,我边吃喝,边絮絮叨叨抖搂起这些年经历过的好事坏事荒唐事,嬉笑怒骂极尽能事。
吕天是个优秀的倾听者,从不爱抢风头,专心又配合。
我酒量差,没多久就开始飘忽了 。
屏风突然倒塌吓了我一跳,是个重心不稳的醉汉。桌子被撞的晃了两晃,盘里的腥腻汤汁溅了我满身。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我起身跨步过去出腿重重赏了内傻逼两脚,如果不是吕天及时拉住我,我可能会做出更让人咋舌的。
我们理所应当成了焦点,被很多人认出来,他们喊着我们的名字,啧啧称奇讨论着,更是不忘掏出手机拍个不停。
他们一定在想,这只是一对被生拉硬拽的,关系僵化着的,眼看就能摆脱彼此的,差劲partner。
我被自己的猜想刺激得非常不服气。站在那些林立的手机镜头前,我蹭得一把揽住吕天脖子,亲密得把头歪在他肩头,像个坠他身上的庞大挂饰。
尽管眼神涣散尽管口齿不清,我依然放肆扬起下巴,露出讥诮的笑,伸出食指对着四周扫了一圈,又最后指指自己。
瞧见了,我,和吴天,好得要死。
趴着车窗吹了一路夜风,胃里隐隐犯疼,病人不应该大肆吃喝得毫无顾忌。我身上罩着吕天的宽松外套,偷偷做了很多次深呼吸。吕天把我送到楼下,我贪恋得蹭蹭靠椅柔顺的毛皮,不想这么快下去。
Enoch不在家,你能不能送我进去。我嗓音哑哑得发问。
Enoch是情人,与我住在一起。
吕天再次表现出犹豫,毕竟,这里给他没留下过什么美好回忆。
我恹恹抓了他的手,用手背碰碰我的胃,又触上额头。
肚子疼。
头晕。
还发烧。
声音很小,眼光病气,尽量表现得虚弱而委屈。我有自信这个样子极易招人疼惜。一头蓬松卷发的时候尤其。
吕天给我在浴池放了水,我腿软,人一进去就往里面躺,水没过我的口鼻眉眼,吕天趴近池边要捞我。
从水中看上去,他像个倒影,虚虚幻幻,巍巍绰绰,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四散逃逸。
我烦闷,我焦躁,我害怕失去。于是我努力浮起来,伸手去抓他的衣领,我成功得抓住了!万分欣喜!紧接着毫不犹豫把自己送上去吻住他的嘴唇,或者还不如说是咬,那两片柔软的肉能让牙齿尖轻而易举陷进去。
你清醒些。
一吻很快失了温,我被推开,吕天掌着我的肩膀,脸颊泛起红色,神情错愕。
不是倒影。
我犯了个大错。
可是我聪明。
我定了定睛,接着迷茫,恍然,哭笑不得,我的眼睛迅速红了,涌出泪水,又无奈大笑得无法控制自己。我擅长用开怀化解尴尬危机。谁又会跟一个醉鬼较真儿呢?最后抬手伸出两指在额前比比,跟他行了个抱歉的礼。
搞错了,对不住哥~
他帮我把身体折腾到床上,替我擦干吹干头发,剥了胶囊送到嘴边,用手背试了我脑门儿温度。
吕天真得,在照顾人方面简直无可挑剔。
他说明早我飞香港,下周五会回来,你好好休息。
我继续着恍惚的,难以清醒的样子。
他的手机再一次响了,没立刻接起,而是留给我暗淡的床头灯,然后出了卧室。手机的铃声是我一年前给他设的。那次我生他的气,具体原因记不清,但确实是他让我十分难过。后来我心情好了之后威胁他,哪天听见你把铃声换掉,我们就该散伙了。
干嘛这么听话呢?这样总会让我怀疑,你对我没意思是假的。
……
it's comin' down, down, down
i'm not ready to let go
'cause then i'll never know
what i could be missin'
but i'm missin' way too much
so when do i give up,
what i've been wishin' for?
……
我接着后面轻声哼唧。
尽管每个毛孔都正酸胀哆嗦得妄想排泪,但只要敬而远之,我相信会解脱的。
我不知道吕天是否已经离开,还是会在接完电话之后,不放心得进来看一眼我。
无论如何,我得宣布我失恋了。
尽管还未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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