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打烊时间是晚上十点。林耘骑着电动车回到家里,一般需要十五分钟。在夏季来临天气变热之后,马路边会出现烧烤摊和吃烧烤的人,也有一些晚上出来散步纳凉的人,所以并不觉得夜路有什么不安全。
但是在其他时候,天变凉或者冷了,烧烤摊就不见了。人群也消失了。最后干脆空无一人。这时再往家赶,她心情多少有些紧张。所以电动车总是骑得飞快。
如今是秋天了,早晚已经充满凉意。一路上看不到什么人,偶尔有汽车驶过,疏忽间就跑出很远不见了。
最近,每当路过最僻静的那段离家千余米长的幽深窄马路的时候,电动车都会有走不动的感觉。开始以为没电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她心中虽然疑惑,但却并不敢往深里想。有时不得不下车,费力地往前推着走,等拐过这条幽暗的街道,似乎一下子又轻松起来,登上车,一切又都正常了。
这份工作,刚刚干了一个两个月,她挺珍惜这次机会。毕竟孩子上学需要钱,每个月光吃饭就花去不少。到了这个年龄,不再是她挑工作,而是工作挑她了。连那个不成器的离婚两年的丈夫,对她还很挑剔呢!她偶尔会觉得,全世界都不友善。
丈夫是个情绪失控的人。不,现在应该是前夫了。他投资一个小生意失败,赔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从此以后就借酒浇愁,经常跟狐朋狗友们出去喝酒。
意想不到的事便发生了。那家小饭店的老板娘看上了他。他呢,也看上了人家的钱。为了摆脱困境,他顺水推舟,决绝地提出了离婚。他的态度异常坚定,而且不要孩子。
林耘第一时间就满足了他。因为她早就受不了他的抱怨了。他自己赔了钱,倒总是埋怨老婆不能赚。他看着普普通通的老婆,总认为还是别人的好。这从刚结婚后就开始了。他爱发牢骚,恨不得每呼吸一次就发一回。林耘可从未埋怨过他。主要,他们不是一路人。可她就是有惰性。换成要强的女人,一万次婚也离过去了。
孩子和房子留给了林耘,存款几乎是零,前夫答应每月给孩子抚养费一千元。不过半年前,他们忽然离开此地。据说去了那个老板娘的老家,到那儿开店去了。至今没有他们的消息,电话也打不通。已经五个多月,没收到过孩子的抚养费了。
孩子今年上初三了,需要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压力和焦虑一起袭来,真是不堪重负。但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孩子好好养大,这是她活着的唯一宗旨。
马上就到那条怪街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车子状态良好,顺顺利利地通过!
这条街不算太长,差不多是六百米。两侧是枝叶茂盛的法国梧桐树,树冠长得雄伟阔大,伸展到马路中央,几乎遮住了天空。尤其夏天时,带来好大一片慷慨阴凉的树荫。晚上路灯亮起来的时候,由于透过来的光太稀疏,路面会显得十分晦暗。这里的路灯还是单侧的,间隔距离又远,所以怎么感觉都有点瘆人。但这却是林耘不得不走的路。这条路的尽头,不太远处就是自己的家。
今天又走到了这段路,她不由加大油门,希望快速通过。马路上好安静啊,真的是见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人声。有时还会听到猫头鹰不怀好意的怪笑。在夜晚的静谧中,那真是天底下最难听、最可怕的声音。
可是忙中出错,她人着急,车却不争气,又出现走不动了的状态。她猛地登起来,却突然摔倒在地,摔得很疼,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想马上爬起来,车子压在腿上呢,用了半天力气也爬不起来。
“我来帮你。”
忽然背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她一扭头,看到一个四五十岁,衣着讲究的男子,快步来到她面前,扶起电动车立好,又马上过来扶她。她以为自己不会走路了,但试了试,感觉还可以勉强。
“你别害怕,我是最近搬到这里的住户,我有晚间锻炼的习惯。”
“谢谢你!”林耘听了,感觉不那么胆怯了,就是心跳还有点慌乱。如果是白天,一定会被人看出吓得惨白的那张脸。路灯之下,好在还不太显眼。她抬头看那男人,他的脸色也很白,但气质不是白面书生,更像是一个做买卖的大老板。
林耘试了试,觉得还可以走路,就再次对男人致谢,说自己没事了,可以试着慢慢推车回家。但男人热心肠,说可以帮她推着电动车,把她送到家,他家也在前面。
很想拒绝,又真的推不动车子,只得怀着复杂的心情答应了。林耘暗想,只要这个男人有任何不良图谋,她就大声呼救,附近不太远处,好大一片居民区呢。
边走边闲聊几句,没有碰到汽车,也没有其他闲人。当然,他们也没问涉及彼此家庭隐私的问题。
就像歌里唱的,气氛还算融洽。他真的把她送到了家,还帮忙把电动车放到了地下室。林耘家在三楼。她向陌生男子致谢并道别。男人看着她上楼后走了。
女儿在姥姥家吃住,有伴儿,也不用接送。
白天去修车,可修车师傅却说车没有什么故障,状态良好。林耘说,总是骑过一段路程后犯毛病。修车师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腿有点肿痛,可是上了些药之后,林耘照常上班,不敢请假。第二天还算顺利,车子没事,安然通过那段路。到第三天就又不行了。她不得已推着走,又偶遇了出来锻炼的那个男人。男人还是好心地帮她推车,主动地送她回家。次数多了,林耘也不那么不好意思了。
后来发展到近乎熟人的程度,如果不是在晚上,林耘或许会客气地请他来家里坐坐,喝杯水什么的,聊一聊。但是,她其实不会那么做。她基本上相信他是个好人,但她却不敢完全相信人性。
再后来,他们熟到了彼此称名道姓的程度,她叫他慕容大哥,这是他的姓氏。他居然叫她“林妹妹”。这让她感觉有点滑稽,又很受用。归根结底,她已经默默接受并喜欢上这种称谓,或者还多少有一点喜欢上了对她使用这个称谓的人。
他们熟悉了彼此的家庭,他说自己是实质上的单身,老婆不爱他至少有二十年了,可就是不同意离婚。她只爱钱。真是同病相怜。
尽管如此,他们从未白天相遇过。白天,她曾接到过他的关切短信。他们总是晚上碰面走完那段路,各回各家。林耘从未请他进过自己家里,他也没提过这样的要求。
但是那一天,当他晚上等在那条路边,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她惊呆了:
“是送给我的吗?”本不想问,却脱口而出。
“当然了,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什么日子?我们相识一个月纪念日?”
“不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林耘听了,瞬间泪流满面。她从他手中接过鲜花拥在胸前,有几滴泪无声地落在上面。
自从和前夫结婚后,她再没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前夫怕花钱,不喜欢这一套,连孩子过生日也简化到一只蛋糕而已,大人就免了。前夫不知为什么,还特别不喜欢她的女朋友们,一个个把人家给气跑了。离婚后,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断交了多年的朋友,也不好意思再联系。
现在,全世界还有这样一个人,关心她的生日!连自己的母亲由于不喜欢过生日,也老是不提及的。她深受感动,泪光中看着那个男人,觉得比往常还要高大和可爱!
所以走到楼下的时候,她轻声而又态度坚定地邀请他到自己家里来坐坐。他婉拒了一下又答应了。这是头一次。
开门的瞬间,林耘被自己下了一大跳。今天怎么了,万一他是个伪装的歹人或骗子,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却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他端起茶杯和她聊天,却始终没有喝掉一口水。林耘也不好意思总劝。
关于前夫躲避孩子抚养费的事,林耘曾经对他提过。他曾建议林耘换个工作的时候,林耘说过,自己是个懒女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先干着。顺便也透露给他,前夫有多么不负责任,她找到他,一定饶不了他,他不能不管孩子。
但是他,这个慕容大哥,却没有明确表态,反倒出现了奇怪的沉默。
林耘一进门,就把花散开插在了花瓶里。
他也谈了自己,处在兴奋之中的林耘,听得却不是那么认真,甚至都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了。只留下最清楚的一句:“我可以帮你打听你前夫的下落。”
夜深了,男人起身告辞。“看来,他还算是正人君子啊!”林耘心中暗想。
他轻轻走出去,关门的一刹那,林耘心中竟有几分不舍。在这世界上,只要是在你身处困境时,任何人对你表达过一点善意,你都会为此激动万分吧。
他下楼的声音好轻好轻。林耘跑到阳台上去看他离开小区的背影。她看到了,他从楼门口刚走出来,瞬间便无影无踪了。是的,眨眼之间,就在眼前消失了,像UFO消失在天际那么快!
这么快就没影儿了,这怎么可能?除非他不是人!难道他是鬼?!林耘吓得魂飞天外!
她奔进客厅,又跑到各个房间,打开所有的灯,厨房的,卫生间的,主卧室的,小房间的,客厅过道的,南阳台的,还有刚才的北阳台的。过年的时候,出于电费的考虑,她都没这么奢侈过。
就这么豪华地亮着所有的灯。她蒙着被子在卧室里,一夜无眠。天大亮的时候,灯光被阳光收服,看不见了,她才关上了。
她扔掉了那些插在瓶子里的玫瑰花。
“我遇见鬼了,”她对自己说,胆战心惊。但她不敢对别人说。强打精神去上班,晚上她绕道而行,不管有多远,她都不再介意。车子果然没有再出现任何故障。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月,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胆子也慢慢大起来,心神有所恢复。有时甚至怀疑,是自己脑子有问题,出现了幻觉。她不禁嘲笑自己,疑心出暗鬼,是不是她太恨不负责任的前夫了,幻想一个人出来帮她。
其实也有好心人给她介绍男人,她都一口回绝了。当时还没到吃不上饭的时候呢。现在看来,也差不多了。
生活给予她的真理就是,靠别人是怎么也靠不住的,无论是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还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们,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孩子成绩虽然一般,但健康活泼又很懂事,她也知足了。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她的日子平平淡淡的,谈不上美味,也谈不上苦涩。她都快忘了那个男人和那件事了。
这天,又一次回到了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灯的瞬间,脑海里忽然没来由地想像着客厅中间,站着一个曾经熟悉,又快被忘掉的身影。但事实上却什么也没有。她来到卫生间,关门的一刹那,忽然害怕起来,总觉得门外会站着一个人,吓得她立马打开门,跑了出来。她躲进卧室,关上门,又觉得门后站着一个人,吓得她又把卧室门打开。就这样,总感觉屋里有人,又什么也看不到。
终于到了午夜十二点,万籁俱寂,似乎一切都安定下来了,好像没睡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这时,枕头边的手机响起来了。她很害怕,不敢接也不想接。但电话却奇怪地不接自通了。一个在一个月前,才熟悉了的声音传过来:
“你不要怕——”
开始的时候,感觉声音好飘渺,连自身也有了那种远离现实的飘忽不定,就像自己也随着声音飘走了一样。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只要听我讲话就够了——”仿佛有心灵感应,她听得见那人说话,无法拒绝,但却看不见他。忍了又忍,她还是壮着胆、有点颤抖地问:“你是鬼吗?”他听了,笑起来,“在我们那里——都把人叫作鬼呢!”
林耘听了,皮肤长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伸手抄起放在床边的防身木棍。这是以前小区里老听说有贼才准备的,还从来没用过呢!她双手举着棍子走遍各个房间,寻遍各个角落,哪里有人的影子?鬼的影子也没有找到。但他的声音,却随着她的挪动,而飘荡在整个屋子里。
“我说过不会伤害你,我会说到做到。自从我做了鬼以后,可比做人的时候,还要诚实守信好几倍呢!你不用怕呀——”
最后,林耘屈服了。她累得靠在沙发上喘气,棍子也扔到了一边。
“你要说什么,随便说吧,说吧——”这话一出口,林耘倒冷静了,也不那么怕了。怕也没用,还怕什么?
“我只是想——倾诉一下我的故事——关于我的——不太久之前——在发生地球上的——我的故事——”他开口了——
林耘又打了个冷颤,感觉寒意透彻肺腑……
(待续)
网友评论
男主鬼竟然姓慕容~
女主姓林~
都是我喜歡的姓氏
期待更精彩和曲折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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