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胠箧之四:鬼放屁

胠箧之四:鬼放屁

作者: 常非常K | 来源:发表于2018-07-26 11:13 被阅读275次

    子我最近心里颇不平静,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迷上了刀马旦。他每天都来广场上看她的表演,马疾驰如电,她在马背上下翻飞,美艳不可方物,看得人眼里开出花来,心里刺痒难熬,最后他狠心下了一个决定,暗自请人问她是否有意嫁人。刀马旦回了自己的名贴,表示若不嫌弃,做妾也无妨……原来她叫栗路子方,已经四十四岁了,目前是守寡。子我大喜过望,特为她在家里收拾了一处好房子,布置得富丽堂皇,好不庄重,又择了个良辰吉日,这才正式下聘礼,不想竟不见她的踪迹,再一打听,居然是被田氏宗族的子行先娶了。

    说起田家人,子我一直是看不上眼的。

    当初公子阳生(后来的悼公)和儿子壬(现在的简公)流亡在鲁国,饮食起居都是叔父监止照顾,内外安全都是自己来保证,与田家人何干?齐国内乱,田家人驱逐了国惠子与高昭子,连同他们辅立的晏孺子,接下来公子阳生立为国君,本是顺理成章之事。结果田乞老儿竟然把公子装在一个大箱子里,奇货可居的样子藏在自己府上!若是自己在旁边,绝不允许公子遭此奇耻大辱!

    据后来人讲,当时田乞儿发请帖给诸大夫说:孩他娘有鱼菽之祭,幸来会饮。诸大夫都不敢不去。等诸大夫都坐稳了,田乞便开言道:鱼非豆豉不美,拙荆善做豆豉。做豆豉无非是选取上好黑豆,煮熟以后晾干,让它自然发霉,捂上一阵子,然后再与萝卜、芫荽同腌。说起来简单,里面的学问可是深奥无边的。只说这捂上一阵子,到底要捂上多久,各位可知吗?

    众人都说有劳赐教。田乞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孩他娘又貌丑,不好意思让她抛头露面、大庭广众之下给大家解说……呵呵,呵呵!不过,前几日我得了一枚上好大黑豆,煮熟以后就放在箱子里捂着,这也捂了好几天了,不知捂得如何了?抬上来给大家看看?

    家臣把一个大箱子抬上来,众人都错愕不已:有这么大的黑豆?

    田乞意气洋洋望着满座宾客,吩咐家臣道:打开——

    箱盖一开,公子阳生从里面坐起来,座上一片惊呼。

    田乞道:我看,捂得差不多了,不但能做豆豉,做国君也可吧?诸位,如何?

    诸大夫便俯伏在席上,称君千秋。田乞将匕首插在盘中鲤鱼上,盟誓道:所不同心辅佐公子为齐君者,有如此鱼!

    众人皆曰:诺!

    大夫鲍牧却喝醉了,冷笑道:有如此鱼,这算什么盟誓?还不如说,有如此豆豉呢!——说着抓了一小撮豆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又吐到地上。

    田乞道:鲍子何出此戏言?当初不是鲍子跟我一起谋立公子阳生的么?

    鲍牧大怒,起立道:真是鬼放屁!我何时跟你一起谋划过?——接着,拔出剑来砍在面前的桌案上,高声道:诸位,都还记得景公的遗命吗?还记得景公跟晏孺子在一起玩,做牛做马,不小心磕掉了自己的门牙吗?

    旁边一位大夫应声道:国惠子与高昭子作乱,欲危害社稷,我们这才联手杀了高昭子,将国惠子驱逐出国,晏孺子有何过失?此时难道不应该请晏孺子回宫吗?为何要另立阳生?

    田乞道:这还用问?晏孺子的生母芮子出身于市井卑贱之家,又放荡成性,景公在世之时就与车夫卫士多人勾搭成奸,秽乱公宫,晏孺子是不是景公亲生的还不知道呢!她如何能母仪齐国?晏孺子又幼弱无知,唯母命是从,如何可做齐君?阳生年长而贤能,正当为君!

    阳生四顾而道:诸位大夫觉得阳生还行就拥立,若是不行那就算了。鲍牧大夫不愿意立我我也深表理解,只因我幼时见大夫平时上唇盖不住门牙,就好奇问大夫:这样冬天牙齿会冷吗?惹怒了大夫,骂我道:冷你妈逼冷!我不该把这事说与母亲,母亲又把此事说与先君景公,致使大夫遭受笞刑,破了刑不上大夫的旧例。当时大夫骂我,我是吓怕了才会去告诉母亲,绝无想要报复大夫之意。先君如此大动肝火,是万万想不到之事。多年来,阳生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想跟大夫说一声对不起,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当着诸大夫的面,阳生愿意向鲍牧大夫郑重道歉!不过,这并非央求大夫拥立阳生之意,只是烦请诸大夫秉诸公心,为社稷与百姓着想,阳生可堪君位否?

    这番话说得众人都神色凝重起来。鲍牧的上唇本来平常都盖不住上齿的,这时也勉力拉下来,叹了口气,说:都是景公之子,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正式盟誓吧。

    当晚,阳生入驻公宫,将随从流亡的几个要人(包括监止与子我)都召集进来,将席间的事大致与他们说了。子我按剑怒道:田乞儿如此无礼!

    阳生道:事情就这样了,我觉得这事也没有多大的不妥。他说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要是按照程序,在公堂之上商量个十天半个月也商量不下来,到最后还不一定是我。咱们来都来了,难道再逃回鲁国?再说,事情有变,能否来得及逃还不一定呢。

    ——可是,放在箱子里……

    唉,这算什么。更憋屈的地方我也待过。我所担心的还是那个鲍牧老儿,看席间的情形,竟似要把我一刀斩了,只是鲍家势力甚广,一时还无从下手,需得慢慢商议。当务之急是芮子母子……

    ——这个不难,我即刻动身。

    当子我来到骀城,寻到芮子母子暂住的客舍之时,天已经黑了,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芮子正在给晏孺子讲故事好催他入眠,这故事孺子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每次听都像第一次听一样,咯咯咯地笑。子我就用指尖蘸了一点唾沫点开窗户纸,从小孔往里面看。

    ——有一个小孩啊,最喜欢吃猪下水了:什么猪心猪肝猪肺猪大肠啊,什么都爱。大人都叫他小吃货,说他下辈子肯定会做猪食,在猪肚子里走一遭,再变成猪粪拉出来。这年夏天,他家里要吊一个蚊帐,要是不吊蚊帐啊,就会咬得身上到处都是木疙瘩,痒得难受,这里抓抓,那里挠挠,别的地方还好,要是正巧叮在大腿根那里,你一去抓,别人看见了,就会喊“抠屁眼啦!晏孺子抠屁眼啦!”所以蚊帐一定要吊起来,但是家里没有吊蚊帐用的竹竿,所以他爸就叫这个小孩过来,给了他一刀钱,说:去买几根竹竿来!小孩一听,就兴冲冲跑出去了,可是他把竹竿听成了猪肝,也不去想大人为啥会让他买几根猪肝,还迷糊着到底该买多少呢,可能要买一斤吧,像平常那样?肯定是!于是他就屁颠屁颠去卤肉铺子买了一斤猪肝,卖肉的见他憨憨的可爱,还送给他一块猪耳朵。他走在路上,馋劲儿就上来了,想,我就咬一小块解解馋,拿回去大人也不会怪的吧,就咬了一小口,可是这一口吃完了,就又想,再吃一小口也没事吧,就又吃了一口,就这么着,吧唧吧唧把一整块猪耳朵只剩下一小点,他又想,只剩这么一点,拿回去大人肯定说我太馋,本来就是送的,索性都吃完了大人也不知道啊,于是就把最后一小块也送进嘴里,把猪肝拿给大人看,大人一看就来气了,说:我要你买的是竹竿!你给我买了猪肝!你的耳朵哪里去了?——大人的意思是,你有耳朵,是怎么听的?这都能听错。——可是小孩一听这话,心里就感叹:原来大人早已知道卤肉铺子送他猪耳朵的事儿了,于是就老实承认道:耳朵让我吃到肚子里去了。大人看着他的耳朵还好好地长在脑袋两侧,听他这话,想象他张着大嘴,歪着头去咬自己的耳朵,就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怎么咬的?……

    此时,外面有个声音冷冷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接着,一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闪进门来,坐在母子俩对面的桌案上。芮子不由自主将晏孺子抱在怀里,问:你是谁?

    黑衣人将一个木匣子放在桌案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空的。又把剑放在旁边,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把一个好好的笑话说得这么无聊的。

    芮子说:我不是讲给你听的啊。我儿子喜欢听就行。

    晏孺子说:你会讲,你也讲一个。

    黑衣人说:有一个鬼,放了一个屁,把自己熏死了。

    完了吗?孺子问。

    对,完了。

    这样就完了?

    死了不就完了吗?

    芮子一声尖叫,黑衣人早从她怀中夺过孺子,拔剑斩了他的头,盛进匣子,啪地合上盖子。

    芮子倒退几步,被一个小板凳绊倒,摔在地上。黑衣人提着她领子拉起她来,又伸进去摸了一下,说:你出了好多汗,有这么热吗?

    ——阳生派你来的?

    黑衣人把她按到床边,盯着她的眼看,说:对,我叫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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