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陈俊钦《黑羊效应》
这是我的一位咨询者写的文章,这篇文章里真实地传达了她的受创经过。
在这里,我非常感谢这位咨询者同意让我把她的文章转载出来,而且一字不改。本章的标题,就是咨询者本人确定的。
在阅读这篇文章之前,你可以想一想这位咨询者的大致年龄,以及为什么会来向我咨询。读完文章之后,你也可以想一想在这个故事里谁是“黑羊”?谁是“屠夫群”?谁是“旁观者”?
同时也可以想想,在整个过程中,每一个角色是怎么思考、反应与行动的?背后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读中学时,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很爱观察老师的一举一动。有天,一个老师正在向另一个老师抱怨说:“每个班里至少都有一个被欺负的学生,而且每届都有。”
其实我也发现了,每个班里总会有至少一个“全民公敌”,正如每个班中也都有霸凌现象一样, 或多或少、或轻或重,这完全取决于老师管理班级的态度。
在那个封闭的体系之中,一个班级的氛围是由老师的态度决定的。很不巧,我中学时的班级导师非常差劲,而且当时的社会也不太关注霸凌现象。于是,那个将我搞到疯狂而差点自杀的中学生涯就开始了。
班级导师平时对班级总是疏于管理,只会在出事的时候出来骂人,他不是为了管教,而是为了发泄。他对于学生的问题也不想处理,经常敷行过去。于是这些小问题就开始堆积,直到太大而“爆炸”。
从小我就是性格温顺的人,乐观且善于忍耐,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性格,才使得我留在一个非常糟糕的环境,终至悲剧发生。
开学的三个月之内,我所在的班级陆续转走了五分之一的人,能离去的都离去了,剩下的那些属于父母不怎么注重其学习环境的人。在所有班级中,我所在班级的人数最少,而人数最少则导致后来所有问题转学生都转进了这个班。
中学期间,带给我巨大压力的不是外面那些教改人士在倡导的课业压力,而是那些来找麻烦的同班同学。他们找麻烦的原因有很多,从最开始纯粹的性格歧视,到中间因互相比较而产生的纠葛,又到最后为讨好小团体领袖而发起的蓄意攻击。
最先“攻击”我的是一个长得很丑的男生,他和当时的英文老师同姓,可能正因为如此,使得那个胖胖的英文老师特别喜欢他。那个男生当时所“攻击”的不只是我,同时也“攻击”经常和我待在一起且性格同样比较温顺的两个人,还有其他女生。
我们多次跟班级导师提及这件事,但班级导师完全没有处理,于是那个男生也就更加过分了。而我当时是好学生性格,遵守纪律,任劳任怨,不会替自己着想,只会听命于长辈。所以,我决定只跟老师反映,而不作任何法规外的行动。
丑男对我的攻击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口头挑衅,后来发展成到处跟别人讲我在挖鼻屎,并且带头让班级上其他的同学称呼我为鼻屎。其他恶劣攻击还有很多,其中最恶质的行为则是在全班换教室时,在我搬着桌椅下楼梯的过程中,他们刻意跑到我后面推撞我,并不断通过口头挑衅嘲笑我。
霸凌这件事不管是班上导师还是家长都知道,只是没有人在乎。跟老师反映后的结果是,从一开始的用“我会处理”四个字了事,到最后变成“你为什么那么多问题,你必须反省自己”。
原本我想通过不断反映问题来迫使班级导师去处理事情,最后因老师连做个样子都不愿意而完全放弃了。
另外,我回到家以后,也只能报喜不能报忧,任何时刻都要表现得完美,完全否定一切负面情绪。
我不能悲伤、不能哭泣、不能埋怨。从小开始,只要我哭了就一定会被打。我对哭泣一直有一种恐惧感。在家中,哭泣和惩罚几乎是连体婴。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我总想着,只要我有能力,我一定立刻逃得远远的,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在学校,刚开始我只是不喜欢看到那些个性恶劣的人做的事情,后来,我感到害怕,能躲就躲。但学校班级是一个相当封闭而又狭小的环境,只要别人有心,我根本就躲不掉。后来我觉得那些人很脏、非常脏,看着他们越来越过分的行为,我感到他们越来越胜。
于是,我开始通过洗手来清除那些感觉,只要想到他们,我就觉得脏,但偏偏越不愿去想,越容易想到。我洗手的频率越来越高,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到最后甚至连肥皂都洗不掉那种脏的感觉。
我回家后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用大量的沐浴乳和洗发乳洗净,如果洗完后又想到他们,我就会再回去洗一次。当时在家中,我最常做的事莫过于洗手,我在家中一天还换两次衣服,这让我妈非常生气。看见我反常的行为她不仅没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反而对我怒吼。
在家里,有时我会突然想到学校而开始哭,我妈就会骂我。我妈知道我很讨厌学校,还故意一直讲,每次报纸上出现霸凌事件就刻意讲出来,恐吓我考不好就会遇到那样的同学。我妈基本上每天都以各种方式批评我,从头到脚。如果我哭了就骂我是林黛玉,过得太好命什么的。
我精神崩溃的原因,我妈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些精神攻击累积下来,到了考英语听力那一天, 我彻底崩溃了,我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停地流泪,还会发抖,感觉很恐怖。
隔天上学时我对这个世界有种漠然的感觉,拿起本子开始写遗书,内容是我长期被虐待所以恨他们之类的。后来有个同学问我怎么不回教室,我说我等一下会回去,这段对话乍听之下没什么,但却阻止了我自杀。
我把写的东西拿给班级导师看,班级导师把我介绍给辅导老师,后来辅导老师打电话通知我妈我的状况,我妈才终于觉得事情很严重了。
我跟辅导老师说我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我不想靠近以前的中学,不过辅导老师还是叫我回去。回去的路上我就开始哭,回家后就躺在床上,隔天虽然有去学校但还是呈现废人状态。我妈就说我可以出去住,所以我决定住学校。周日我搬进宿舍,前两天我还很高兴,第三天住宿生要填住址,我发现其中一个室友是从同一所学校来的,很脏的感觉又出现了,结果我在学校只住了一个礼拜就搬回家了。过了一个礼拜,我受不了,说要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妈就对我大吼大叫,最后折衷为我妈送我上下学,但不走我以前上学的那条路。
有关精神科医生这件事,一开始我妈跟辅导老师说我不必看精神科医师,只要我不想太多就没事了,我妈就是不愿意承认我需要接受治疗。不过由于我的状况一直很糟糕, 我爸妈这才带我去看精神科医师。
这个故事中的学生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刚上大学半年,才一个学期的时间,就因为与同学不合,逃学又多,面临是否要休学的问题。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来到我这,在她原来的叙述里面,其实看不到她经历过这段遭到霸凌的过往经历。
见到她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对未来有所憧憬的年轻女孩。除了她在陈述“班上同学对她恶意攻击”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呈现出愉快的神情与漫不经心的态度。
学校辅导系统,她的导师,她的父母,她曾经就诊过的精神科医师以及高中时给她做过一段咨商的心理师,几乎都认为她有个不愁吃穿的富裕背景,导致她的抗压性不足,造成了她今天疏于经营人际关系这种结果。
可惜,她在会谈室中的表现太愉快了,凡事都能朝正面思考——但是, 这像一个与同学刚发生冲突,逃学又只会躲在宿舍,即将面临重修的年轻女性的表现吗?
如果她真的办得到这点,那她又何必到处找精神科医师开药,找心理咨询师会谈?
她的行为在告诉我一些“她不愿意再提起的往事”,所以我也响应了,我告诉她,在这里是安全的,我不会因为她说错话而讨厌她。然后,就是上面她自述的故事了。
上述故事的主角,还出现了所谓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现象,那是可以通过心理与药物合并治疗的方法来解决的一种心理现象,我会在后面的章节说明。
这位咨询者的家境相当富裕,她不是在烂泥巴中打滚长大的小孩。然而这样的家世背景,却导致没人想了解她的遭遇,不管她怎么求救,旁人只会冷冷抛下一句话“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只“ 黑羊”,即便没有人会欺负他了,也还是走不出“黑羊”的角色。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成为“黑羊”,但他选择了各种能够成为“黑羊”的手段。因为与其等着不知道哪天会成为“黑羊”,还不如自己主动变成“黑羊”。就像人们说的,等死远比死亡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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