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所有的暑假都百无聊赖,只有中考和高考结束的那两个夏天,因为炎热和焦虑,稍微显得高尚有价值一点。
2011年的暑假,按理说也应该被埋进历史的混凝土里,密不透风到无法再打听。
那一年,在厌倦了重复编造的暑期社会实践后,托人介绍,我有了第一次实习,没有工资,每天包午饭,车贴200一个月。
本着好学的目的,我加了一些行业知识分享的群,那时候还在用QQ,理所当然地每天要伴随着滴滴滴,咳咳咳的声音从清晨到日落,到了下班再自然而然地切换到那台诺基亚N78上。
机缘巧合地,我认识了一个网名叫Nani的人。之所以能认识,是因为在一众名字土气符号众多的网名里,Nani显得相对清新脱俗,并且那时候我喜欢的一个球星也刚好叫这个名字。
Nani不是我第一个网友,在那个年代网上冲浪依然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相应地大家能认识很多兴趣接近的人,聊着聊着大多数人成了网友,聊得更深入一点会变成基友或者P友。
Nani的开场白一点也不见外,“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我当时的网名还很有网感,即装逼又装老,后来等我再长大一点,就被我改成了Aca,我的真名。那时我回他,就叫我鲁尼吧,我们一个队的。
和Nani的交流,从一开始就不生疏,也没有故作深沉。我们有时候像线下的朋友在网上闲谈,但更多时间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交,有着喷薄而出的讲话的欲望。
将Nani从“他”分辨成“她”也并没有花费很长的时间,不说粗话,用“呀”结尾,哈哈哈一次打出十个,并且跟我说不管是书面还是口头要多用“您”。我反驳说我们南方人不会用您,她说我也是南方的,长江以南。我笑了,那就是我的西方了。
那个年代手机游戏还没有盛行,我们又不喜欢开电脑玩游戏,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聊天,看剧,读书。她给我推荐了一部音乐类的爱情片,说配乐非常好听,满心期待地等我给出回应。我看完回复说有一点普通,她半天没和我说话,末了来了一句你只适合听凤凰传奇。
Nani喜欢在夜里坐在窗边,有时抽烟有时喝酒,更多的时候是看星星看月亮,我说你在学李白吗,她说我不写诗歌,我说哦,那你就是装孤独。
她说很多事情只有做过几次才知道是不是会真的喜欢,比如在月光下听《阳光下的星星》就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正听得上头,楼下巡逻的保安摇晃起手电筒,摆摆头让她坐进去点。
我推荐她听万芳的《她往月亮走》,这样保安就抓不到她了。“这首比凤凰传奇稍微好一点”,隔着屏幕她发来一串哈哈哈。
我们谈论起孤独是怎样的,但显然孤独的人并不是可耻的。她说自己有中度的抑郁,但是只要不是重度就屁事没有,唯一的缺点就是前脚还在疯狂聊天,转眼就跑去看月亮默不作声了。
她说自己高中的数学老师是个很好的人,个子矮但是很暖,后来因为抑郁跳楼但是被救了回来。我说我只记得小学的数学老师会挖鼻屎然后往流动红旗上蹭,高中的英语老师写字的时候摁断粉笔后自己会发出丝丝丝的声音。屏幕那头又是一串哈哈哈,然后陷入了我不忍打破的沉默。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孤独的意味,那是一种我极少体会到的感触,像是有一股外在的推力把你压到一个逼仄的空间,你躺在那里,内心平静,但是周围什么都没有,甚至心里什么都没有。
和Nani的聊天在几天后毫无征兆地停了。我们曾经日聊夜聊,聊到了共同的兴趣,聊到了分歧,聊到了她认为我应该做的合理的得体的事,聊到了她认为的这个社会不该有的事,聊到因为哥哥在乞讨的人伸手的那一刻迅速摇上了窗户,她整整半年没有和他交流。
我还有很多的话想跟她继续说,但那个头像一直就没有亮起来过,渐渐地就到了我们连QQ都不用的年纪。昨天在我夜读路内《雾行者》的时候,我想起记忆中的这段往事,我打开电脑,登录QQ,屏幕显示我需要用手机版本扫描二维码才能登录,遂放弃。至于QQ号是否还在,我也无从记起。
摘录《雾行者》第411页片段如下,希望西边的朋友一切都好,毕竟曾经她像一道闪亮的流星,抑或是来自西边的太阳,用力地照耀过我。
十六岁那年他想,我父亲要我去麦哲伦海峡做什么。后来,他考上大学,遇到辛未来和端木云。...... 辛未来说,我刚刚写过一首诗,写到麦哲伦星系啊,是外银河系的星系,有大麦哲伦和小麦哲伦两个。周劭说,原来如此。他抬头看看夜空。辛未来说,得是在南半球才能看得到。
那首诗是怎么写的,周劭已经不记得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窗帘一直没合上,他望着夜空,想拿起电话打到辛未来的房间,电话却响了,他拎起听筒,是辛未来的声音。
她说:我二十九岁那年曾经往海里走,后来,海水没到我胸口时,我害怕了,又走了回来。这情景十分滥俗,此刻说出来,对任何中年女人都是一种考验。
周劭说:没事,没事,你年轻时曾经写过诗。
辛未来说:现在我很平静,辞职以后你要去哪里,想一想,告诉我一个地方,我有个心理准备。
周劭说:我刚想到,我要去南半球看麦哲伦星云,浪漫得像傻逼一样,你去吗。
辛未来说:当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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