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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 宴
2022年8月29日早间。庞大的波音飞机倾斜着划破长春这座城市上空厚重的云层，一缕柔和又明亮的阳光射入舱内，待客机调转方向后，客舱内的乘客才睁开双眼。机身贴着云端飞行，仿佛成了一艘游轮徜徉在海洋里，舷窗外只有淡蓝和冷白两种颜色，绵密平展的云朵无暇地遮住了陆地，清晰可见的纹理犹如滚滚浪花定格，机翼被影子分成两段，上面印有粗体黑色英文字母。云与天空的交界处是一道光亮的白痕，无限向两侧延伸，没有尽头。
飞机飞到三万英尺，还在继续爬升。男子坐在后排，他于昨日参加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新娘说。她向男子敬了一杯酒，缓缓放下酒盅。
“一定要幸福呀。”男子顿感一道火线灼烧食道。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这么多年的朋友，你的人生大事怎么能错过呢。”男子看向她身后的宾客说。
“什么时候回去？”她问。
“明天早上的飞机。”
“怎么没带你的那位一起回来？”
“她受不了北方的天气。”
“那等下次时间充裕了，我们再聚一聚。”
“你太累了，结束后早点休息。”男子看出她的脸上略显疲态。
“是啊，结婚可真是累人。”
“很幸运能见到你一生中最美的时刻。”男子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其实礼服勒得我有些透不过气，隐形眼镜也磨眼睛。”她说。
“总觉得，你还是坐在我旁边梳着马尾辫，戴着黑色框架眼镜，给我抄笔记的女孩儿。”男子说。“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
“时间仓促，自从你去了南方，我们也有几年没有联络了吧。”她边说边为两人倒上一杯酒。
“真是突然，不过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也要抓紧啊。你瘦了。”她捏了捏男子的臂膀。
“我会的。”男子一饮而尽，新娘喝了一小口。“希望，能沾沾你的喜气。”
“饭菜还可口？”她问。
“当然。”
“你的父母对我还是那么热情。”男子说。
“可不是嘛，你的名字还常常出现在我的家里。”她说。“再来一杯？”
“好。好。”
新娘先为男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再次碰杯。
“好些日子没喝了。”男子说。
“我，真开心你来。”
“我也开心。”
“还有许多人都来了，我……”
“去吧，喝不下就找点水来替代，反正婚礼都是乱哄哄的。”
“那，等你下次回来。”
“下次，就不打算再走了。”
新娘笑靥如花，男子同她轻轻拥抱，彼此贴着脖颈互相拍了三下背脊。
“哥，你来啦。”新娘的弟弟说。
“啊，你都长这么高了。”男子说，“那时候你才到我的肩膀，过几年要比我高了吧。”
“这两年一厘米也没长。”
“怎么没见你带嫂子回来？”他问。
“两个人回来的成本太高。”男子说。“你呢，交女朋友了没有？”
“在那边，一会儿给你介绍。”
“这下子。气不到你姐姐了吧。”
“是啊。”
“你姐姐那时常和我吐槽你。”
“现在已经不会了。”
“要好好保护她呀。”
“放心吧，哥。”
男子为他倒上一杯酒，两人碰杯。
“阿耀！阿耀！”人群中有人叫他的名字。
“有人叫你，弟弟。”男子说。
“那我过去了，哥。”
“快去吧。”
“多喝两杯啊。”他点头示意男子。
婚礼结束后，男子回到家中。
“是嘛，那孩子结婚了。”男子的母亲说。“怪不得你这个时候回来。”
“嗯。”
“你怎么办？”她问。
“我怎么办……”男子说，“明天就回去喽。”
“都怪我们。”
“这是什么话？”
“我们也认可那孩子。”她说。“是我们……”
“已经28岁嫁为人妻了。”男子说。“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又何必为了已然发生的事情慨叹呢。”
“那孩子说了什么吗？”她又问。
“还说什么，一个对视彼此就明白了。”
她默不作声，用抹布擦手，解下围裙。
“她的确适合娶回家，”男子说，“不过现在我欣赏独立的女性，从前我的脑海中没有这个概念，所以最初我的目的也不纯粹。”
“我太了解你了。”她说。
“难道像你们一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看着男子。
“倘若一个人在一个不幸福的原生家庭中长大，那么他的婚姻不是将父母身上的不幸再重演一遍吗？”男子问。
“原来你一直是这个想法。”她背过身去看向窗外。
“你觉得我会不会家庭暴力？”男子又问。
“你读了那么多书……”
“我一定会，这些都源于你们的影响。耳濡目染。”男子说，“我读那么多书，也只是为了隐藏粗俗，不再那么野蛮罢了。”
“你变得不像我的儿子。”
“那我是谁？”男子注视着母亲的举动。
“我知道你很难过，你也一定会做一个好丈夫。”
“我并没有。”
“不要像你父亲一样，那么我就放心了。”
她刚想再说下一句，被男子打断。
“好了，我喝了些酒，需要休息一下。”男子说。
“睡吧，小时候你一闯祸就蒙上被子睡一觉。”
“别再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不喜欢听。”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我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将近两个小时的大巴，参加了一场喧闹的婚礼，真的感觉有些累。”男子说，“让我睡吧，我困得不行。”
“天气凉了，我去给你找床厚被子。”
她转身打开柜门，翻找棉被。柜子里的衣物有些破旧，被塞得容不下一件大衣，还有男子几年前想早早丢掉的牛仔裤。他不喜欢闻柜子里的霉味，好像永远都清洗不掉似的。
“不用，我现在闷得很。”
“好，你醒来再告诉我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快睡吧。”
原创作者：杨贤一
2022年10月3日
短篇小说 于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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