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大姐

        做暑期工时住我邻床的农村大姐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我今年快四十岁了，十几岁就出来进厂了。年轻那会有个带细框眼镜，长的斯斯文文的小伙子疯狂的追求我。我不敢接受。主要是小伙子家在外省，离我家太远了，不现实。到了结婚的年纪，家人催我回家结婚，他们已经办好了一切，结婚日期一到，我就被嫁出去了。没有婚车、没有漂亮衣服，甚至连结婚三件套：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都没有。传说中女人最幸福的一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结婚当天才第一次见到现在的他，他不仅比我大的多，脑子还有点不清楚。我和他不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春节一到，就相跟着回家。不久，我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他现在读初二，非常内敛，对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从小放在老家带，只有奶奶一个人，老太婆人很凶，脑子就跟他儿子差不多，糊涂的很，脾气都很倔。我在家待的日子没少受委屈，对我不好倒也不碍事，自古婆媳关系就难处，况且我在家的时间少。不过，委屈了儿子啊，得和他奶奶住在一起，没办法啊，穷！

        今年我才知道我儿子他爸得了肺结核。他一直强忍着不愿说，等到在回家的车上吐血才告诉我。他长期住在一个潮湿、阴暗的小房间里。工作辛苦，营养又跟不上。病了舍不得花钱就忍着。现在实在不能忍了才不得不回家休养。打电话叫他几个兄弟过来帮忙，兄弟之中没有一个愿意来的。就这样我一个人买票候车，半扛着他坐上了长途汽车，一路护着到了县里面的医院。”

        说到这里她就停止了。她说的过程中一滴泪也没掉，只是埋怨了一下为什么他兄弟亲情如此淡薄。中途我问过她：后悔吗？她说不后悔。这都是命，重新来过她还是会走这条路的。最后她还告诉我，那个外省的小伙子早已娶了一个比她貌美的女孩，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到这里，大姐的故事应该结束了，我的暑期也结束了。可就在几天前暑期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打电话告诉我，大姐她老公不久前刚去世了。

        或许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但听到之后还是沉默了些许。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本人来说或许是解脱，但他真的会没留恋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不说为了大姐，单是自己的儿子也是要有牵挂的（他的儿子好像今年要中考，正在冲重点。中考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我妹快中考时失去了生命，他的儿子快中考时失去了他）。我不知道对于大姐来说，他的离去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想不会仅仅是少了一个拖累她的人。尽管她们的感情似有若无，但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但时间的长短就有待检验了。不知道他儿子是一个怎样的态度，一下子失去了父亲—那个自古以来被称之为给孩子如山般父爱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情。大姐跟我说过她们跟儿子的相处是十分冷淡的，不亲，因为从小不在身边。不过我可以感受得到那个孩子是难过的，因为我知道血缘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会带领我们悲伤。就像我堂妹不在了时我很难过一样。我和堂妹没在一起生活过，感情自然也平淡，但我却非常难过。更何况他是他儿子的父亲。只希望小孩不要独自活在自己的角落面对生活，足矣。

        贫穷，迫害了多少人；疾病，残害了多少人；贫穷人的疾病又葬送了多少人。

        农村大姐或许已经出来工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