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算算时间，离开故乡已近一年了，我在暑假里匆忙的数十日，也未及到村里一看，而故乡最美的时刻，正是六月初夏的时分。那时，前院的小水堤里依旧淌着水，岸堤两侧的柳树正垂下她柔美的嫩绿的衣裙来，对着浅浅的水镜梳妆；鹅黄色的顽皮的小鸟，一面跳动着，仿佛朵朵灿烂的舞动的花朵；一面和着树底下跑闹的孩子的树笛声，叽叽喳喳的叫着，是别有一番生机的。倘在夜晚，则是另一种静谧的美了，星幕垂的很低，抬头便可撞见千万双闪亮的眼眸，含着笑意微微的眨着。劳累了一天的大地和人，在不知名的小虫的吟唱声中，悄悄进入了梦乡……

寒假回来，终于又回到阔别的故乡来，道路两旁的土地，虽然正是冬日里的荒芜，但却总显出一片深沉的死气来，飘雪的失期，想必让他心情颓丧了。故乡的轮廓终于渐渐的清晰，车在村口停下，正是下午三四点，然而脏乱的街道上，竟然只有几个稀落的老人，眯着眼，慵懒的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村口流了数十年的井，也终于停止了他的奔忙，十多年前，我与L便常常到水流而成的小水塘，抓细小的鱼与田螺；也常常在冬日里，带着自制的滑车，在冰面上比赛。如今竟连水泥打造的井台也已坍圮了一角，露出了暗红色的砖块来，周近更显示不出水的痕迹了，这口井，确实已经荒废掉了。

沿着路往前走，便到了村里的小学了。数年前粉刷的暗绿色的墙皮早已卷曲剥落，露出了零落的砖的痕迹来，这些大小不一的砖。十数年前便已堆砌在那里，如今早已是危墙了罢。然而也不确然，学校的学生既已寥寥，又很没有生气，大约是不会去墙边的位置玩耍的；所以纵使墙倒塌，大约也是伤不了人的，譬如正立在荒郊中的断壁，谁会多事到写了“危墙”的字来警示，倒恨不得它早日倾颓了的好。然而它的至今不倒塌，大约也是默默的为我们保留着些许的回忆吧。

人活到这个年岁，心里早已千疮百孔，渐渐的显得有些疏情，却独对旧景产生了一些亲近。辗转回到最初的源头时才觉得，他仿佛早已洞悉自己的丑陋与渺小；又觉得他一直站在某个未知的境地，将我的心声、我的自言自语，全部听到了。

我想，母校乃至故乡的意义，就在于不论遭遇什么境况，不论什么时候，对着失意的归客，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与放松吧。然而眼见着村落的残败，心情怎不能随之零落，我的母校，小学与初中，终于要失去了；他们终于不必再为这些土生土长的少不更事的顽劣的少年担心，却也终于听不到这些天真的孩子的爽朗的笑声了。

三年杏树，五年桃树，不知前院的杏树在夏天是不是可以结果了？也不知在盛夏的正午里，是否仍有翻了墙头，到园子里偷西瓜吃的顽劣的孩童呢？

别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