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集|人间风雨,岛上烟波

作者: 南逢酒馆 | 来源:发表于2017-08-09 16:28 被阅读37次

立秋前后,南方城市依旧是难耐的炎热。周姑娘同我说,暑假实在太闷了,不如我去深圳你陪我看海吧。我期望的目光,犹如盼着儿女回家的空巢老人,苦等的煎熬里,心情又是温润的甜。

她来的那天,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火车,一路走走停停,将她折腾得疲倦不堪。我在约定的地点等她,隔很远便认出人群里梳马尾,穿短裙,瘦瘦高高的女生来。

我朝她挥手,步伐开心得跳跃起来,周姑娘仍是拖着那个有些旧了的深蓝色行李箱,这幅久别重逢的景,不由使我想起从前还在学校的日子,好像漫长的分离从未使我们陌生和改变,没有毕业,没有工作,没有千里迢迢,不过是放了个暑假,开学又再重逢似的。

我与周姑娘不同班,只是同一个学院,她学中文,我学新闻。我们最初的交集是从学生会开始的。开学那会儿,新生一窝蜂都忙着加入学生组织或者社团,这是一个群聚的小社会,三人成组五人成团,声势浩大以寻求安全感或是归属感。我自然也没能成为例外。

先是去面试了院里的学生会组织,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选了一个叫做“女生部”的奇怪组织,口号是“姐姐妹妹站起来”,听起来真像个笑话,大概是类似于学院后援会和啦啦队那样的角色吧。面试那天,三个部分在同一间教室,包括女生部,体育部和心理部,可见力小势微。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姑娘,个子高高的,皮肤不算白,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她面试的是心理部,在台上自我介绍时显得有些紧张,说了什么内容我早已记不清,我后来留在了女生部,她没能在心理部留下。印象不算深刻,只是浅显的一面之缘罢了。

没想到后来我们又在校学生会遇见了,这次是一个类似于校园新闻社的团体,听起来似乎有点厉害,至少面试的时候有单独的教室了。初试是自我介绍,每个人轮番进入小黑屋接受干部的审讯;复试是所有人待在一块儿,进行无领导小组讨论。过五关斩六将,才终于分出胜负。

我与周姑娘是在进部门后的第一次会议中相识的。她坐我旁边,面容似曾相识,她友好地向我致以微笑,我开口与她打招呼。她的名字与周国平大师只差一个字,到底是中文系的学生。我们只顾着和彼此交谈了,忽略了其他同事在台上热情的发言。话题层层深入,我这才想起来,院学生会面试时我曾见过她。

她的性格极为腼腆,之所以四处面试,希望加入学生会,倒说不上多么喜欢和热爱,一是锻炼胆识,二是结交朋友。她说,别人说的和书里写的大学生活,都是丰富多彩的,所以自己也希望能有一些收获。

我并不迷信,但我总觉得,投缘的人也许一生都不曾遇上,又或者一眼便可识得,身不由己,是注定了的。我待人素来友善,若是我主观觉得合得来的人,更会主动且热切的交谈,像是拼图恰巧嵌在一个缺口上,我刚好填补了周姑娘内敛寡言的缝隙,渐渐地也感染对方,使得她活泼起来,话多了,关系更亲密了一层。

我们从开会聊到散会,又一起去吃了饭,从对未来的期盼聊回高中时代,和年轻的往事,时间的钟往回拨,我们的心也因为这些灵动的时刻而纯粹如初。

于是,初来乍到,在并不熟识的环境里,我有了新的朋友,与周姑娘一开始并没有抱着一生都要亲密无间的打算,顺其自然,共同在年月里成长,能陪彼此走一程算一程,这样轻松自在的状态,也使我愉悦起来。

周姑娘来自广西,山水清明的小村庄滋养了她温柔的性情,同我认识的大部分南方姑娘一样,她温顺体贴,安静细腻。

她的父亲同大多数忙于赚钱养家而沉默焦躁的男人一样,鲜少同她交流,问父亲要学费和生活费的时刻总是有趣负重千斤;她的性子随了母亲,寡言怯懦,很多时候选择视而不见,打碎牙和血吞,也不算糟糕,只是生活的隐忍使她们有些疲累罢。

我曾在周姑娘的手机里见过她与母亲的合照,母女俩差不多高,面容依旧年轻,眼角有几丝皱纹,笑起来也很和善,同世上大多数爱着孩子,为家庭无悔付出青春的女人一样

许是同父母呆在一起的时间少,所以她是缺失自信和安全感的;被照顾得不多,倒使她自立而坚强。

她对我的关怀,像久坐山中不易察觉的蝉鸣和水声,细密深长。很久以后,我总忘不掉很多个与她促膝长谈的黄昏,在目见夕阳沉入房子背后的草地上并肩坐着。

同她聊起遗憾的初恋,听说他恋爱了的消息,黑夜悄无声息的遍布头顶,过路行人的脚步声,在低泣的我听来也像沙哑的叹息。她欲说还休的劝慰终于还是停在她伸出手抚摸我的背,轻轻拍打的时刻。

宣泄之后,我爱说很多话,像个醉酒的人一样喋喋不休,她说,其实你没有再失恋,只是不甘从前奋不顾身的岁月,可我总觉得哪,那些勇敢是你为往后储备的力量。我和周姑娘都是悲观主义,但即使再绝望,她总是能带我走向明天

有时我们聊起各自的家庭,相互倾诉哀愁,譬如父母吵得不可开交,亲人离开或是为贫困而低头,沉重的话题会随着她的一句“难道我们这是比惨大赛吗”而变得有些诙谐,再难哭丧着脸干巴巴地继续下去了。

接下来,我们开始煲鸡汤,热气腾腾的浓郁,诉说着人生多么苦悲,可生活总是留给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人,啧啧,想起来都能掉一身疙瘩,在那时却出奇的受用;

有时也诉说一些庸人自扰的惆怅,一不小心又和某某某结下梁子,撂下一连串的狠话,其实转身就吓得瑟瑟发抖了。像我这样的女生心胸狭隘起来连针都插不进,自尊心又要命的敏感,同人的争执在所难免。

苦着脸出现在周姑娘面前,向她说我的委屈,在她面前我像极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她对我有着难以想象的耐心,说道理哄我,说好话夸我,拿吃的安慰我,天大的怨气在她面前都消散了,我既是渴望着别人对我好,又畏惧过多的善意使我背负重则,归根结底还是一颗自私的心。

那时,我们杯中没有酒,剩余几片果茶残余的柠檬和核,仰头望着漫天星光,谈论理想,谈论爱恨,年纪轻轻便以一副看破红尘的老者姿态,指点人生,竟不觉一丝心虚。等真正千帆过境,我们却少了不畏世事的孤勇了。

当然,相处时气氛不总是哀怨和凄苦的,也有安和的喜乐,只是在我们脆弱伶仃的青春里,快乐总是难令我们满足,心中整片深蓝色的区域统统花在了感知不悦上,这很可悲,这很无力。

大概我面向生来八卦,和周姑娘待在一起时,恨不得把肚子里藏的秘密全跟她说个遍。以至于,虽然我们不同班,她却对我们班的娱乐风向了解得一清二楚,今天哪对班对分手了,明天谁和谁又谈恋爱了这样的话题,我不知疲倦,没完没了地说着。

周姑娘总说,与我的生活圈相比,她的世界是单调的,虽然最后没能成功将她拉入有妍妍,李羽蒙,杜佳,瑶瑶和家麒哥这个千奇百怪又趣味横生的小圈子里,但她曾参与其中,很多分享的时刻与我们共同走过,亦是一桩奇妙的趣事。

真正算下来,我和周姑娘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暂,不在一个寝室,也不会一起上课,各忙各的,时间错身而过,相聚时光寥寥无几,数年来如是。

大一大二闲暇的日子,周末或是没课的时候,空了我们就相约一起吃饭逛街,漫步目的的走着聊着。逛购物中心蹭空调,我选了好吃的又因为资金紧张放回去,她总在身后默默又将零食放回篮子里,买了单送给我;

那会儿金翰林商业街还没有被学校大改特改地翻修,有很多精品店和服装店,我们沿着笔直的街,从西往东一家家地逛过去,试耳钉,选发夹,试不同风格的裙子,时常逛到最后什么都不买,顺着马路走回南门,走进联建小吃街

穿过拥挤的人潮,在小门店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喝一杯柠檬水,吃一串烤面筋,拿一份鲜美的田园烤鸡腿,她的眼镜反射的光有我大笑的面孔,那是能被简单食物喂饱的纯真年岁。

大三以后忙了些,课程多了,也忙着准备学年论文,实习或是考研,于是我们见面的次数再次精简。那会儿我开始在自习室准备考研,就是一生一次,吊儿郎当不提也罢的所谓考研,抱着书和枕头长驻图书馆,与我的同样吊儿郎当的战友妍妍,开始一段外人看来艰苦,实则轻松有趣的新生活。

而周姑娘仍爱泡图书馆,看书和自习,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图书馆相约着碰头,一起去吃午餐。再后来,就有了我常年念叨的“米线姑娘”的典故。

我们是典型的不爱动脑子的文科女生,对吃饭这件事再随便不过了,且周姑娘滴辣不沾,我无辣不欢,口味差了一个湖南与广西的距离,抉择起来难上加难。

于是乎,折中选了米线,具体原因我也解释不清楚,大概就是因为好吃,不加辣椒也好吃,汤好喝,实惠吧。联建分叉路口往左走5米那家,汤鲜味美,老板娘热情好客,她的女儿总是乖乖坐在桌子上写作业或是一言不发地玩手机。

我们点的总是大锅,原汤不加辣,自己写菜单,六荤全素中一到“鹌鹑蛋”几个字就写不出来,头几次还谦虚地查一下菜单,到后面破罐子破摔就直接写拼音了。

周姑娘喜欢吃玉米粒,我会大海捞针地为她挑玉米粒;她做的事则轻松很多,挑我喜欢吃的大块牛肉和午餐肉,各得其所,其乐融融。她不吃辣,真就清汤和着面吃,盖几片青菜在上面,在我看来简直就像只有盲肠的素食动物一样惨兮兮;

周姑娘同样也很不理解,我将辣椒舀了一勺又一勺到自己碗里,加醋再加辣椒油,堆满肉在上头,场景凶残得像一片鲜血淋淋的乱葬岗一样。是了,君子和而不同,正是我们信奉的友情。

吃饱喝足,我们会一起去泉山上溜达一圈,山中空无一人,静谧幽深,正适合放飞自我,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比如自拍。

我和周姑娘都是活在虚幻的自拍世界里不能自拔,一旦影像跳到别人的镜头里,歪瓜裂枣,贼眉鼠眼,辣眼睛。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坚持不会反思自己,执意怪罪对方拍摄水平太差,并且继续寄希望于美图秀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不管过程如何,最后po到微博上的照片,周姑娘肤如凝脂,眉目如黛;我则拥有一双筷子腿,一张瓜子脸,幸运的话又能涨几个粉丝。

累的爬不动山的时候,我们就会坐在一田广场的阶梯上,身后过路的人群喧闹着,广场的学生嬉笑着,恶劣的环境丝毫不能影响我们明目张胆地举着杆子自拍。

有时我也会陷入迷思,难道我们的相聚就是为了拍几张照片,发一条朋友圈,向世界炫耀一下我们多么好的感情吗,想着想着想不通了,就放弃了,宁愿用这个时间多p几张照片。

等时过境迁,回望我们共同走过的年年岁岁,记忆有些模糊,年少的欣喜感知淡了些,再翻出我们的旧照片,和那时发过的微博,忽然明白我们费尽心思折腾的意义,从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为了涨粉丝........唔,和给往事一个明朗的入口,清晰通向年轻喜乐的我们自己。

总爱用“一期一会”来形容我们短暂的相逢,即使后来知道“一期一会”原是日本茶道文化里的一种说法,意思是指,一生只能遇到一次的唯一的人或事物。茶道里,表演茶道的人会在心里怀着“一生只相遇一次”的心情来诚心礼遇眼前品茶之客。

其实是有些相似的,这样虔诚的心,和纯净的时刻,我们撇开周身一切烦恼之事,与彼此相见,寥寥几句或许道不明近况如何,也未必能给予对方迷茫岁月里清晰的指引,可正是不怀抱目的,无关功利,不急不缓的闲适与清明,使我们比朝夕相处的友人更能洞察彼此内心,明白对方所需,君子之交淡而清,我是在与她不依赖,也不疏远的关系里,才真正下了与她一生都要成为挚友的决心。

说来遗憾,一直到毕业分离,我们都没能一起去旅行过。大一时潦草地挑了一个周末,去了湘潭名胜古迹——毛爷爷故居韶山,没有做任何攻略,没抹防晒霜,穿着高跟鞋,一副参加晚宴的姿态就去了。当然,穿碎花公主裙的我自己才是去参加晚宴的,可爱的周姑娘迷之审美,选了一身服务员同款的白衬衫配黑短裙的装备,大概是去晚宴上端盘子的。

韶山也挺好玩的,毛主席住过的房子闪着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金光,我们怀着虔诚的姿态,三步一跪拜,五步一叩首地参观完了纪念馆,触摸着一砖一瓦,在重建的会议办公室和卧室,仿佛还能触摸到革命先辈温热的痕迹,我们不禁肃然起敬,能有今天的舒适生活,那都是烈士用鲜血换来的,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胸前的红领巾似乎更鲜艳了。

毛式红烧肉挺好吃的,钱没带够我们也没能吃得上;从韶峰俯瞰众生胸襟一片开阔,是怎样的开阔反正我没去,也不是很清楚;滴水洞风光无限,可惜我们也没能见到。总而言之,我们匆忙地游览了几个不要门票的地方,在路边吃了两根黄瓜,一份西瓜,两碗粉做午餐,拍了几百张既没有技术,又没有看头的照片,夕阳西下时,就赶车回程了。

别说当时的旅游心得了,即使到了今天,我依旧不知道我俩图个啥,旅游看了啥。卢梭曾说过,一个人抱着什么目的去游历,他在游历中,就只知道获取同他的目的有关的知识。结论是我们一无所获;还有个老师说过,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却说不出旅行的意义,是正解。

大二,我们一起骑单车环游湘潭市,从羊牯塘到建设路口,看了一场落日,吃了两份烧锅米线,和糖油粑粑,感受到了十八线城市亲切热烈的烟火气息,便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学校了。天黑之路,路好像总是长得和白天不一样,于是听从周姑娘的误导,我们在一条错的路上一去不返,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全是钢铁生产的厂区,平静地感觉好像走错了,便又骑了半个小时单车往回走,最终,我们只花了比白天多一倍的时间就到学校了,好不容易吃饱的晚餐又消化了,除了心碎,我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疲倦,这样的旅行,只想和周姑娘再多来几次。

大二的五一假期,我与周姑娘和妍妍,李羽蒙尔等众人一同前往长沙看人头。这又是一次经历时觉得好气,回想时又觉得好笑的旅行。先是找不到预定的酒店,找到了酒店又因为这不好那不好住不了,于是一行人走走停停,直到晚上十点才苦尽甘来,找到一家条件还算可以的住房;然后同行的朋友,李羽蒙和杜佳又吵架了,前一秒还家和万事兴的团体,下一秒就四分五裂了,大家忙着劝解,以及寻找离家出走的李羽蒙娘娘,折腾到半夜才入睡。

次日去了世界之窗,人潮,热浪,扑面而来,这是一种怎样的自我折磨,才能令我们在38度的高温下,排长队在户外看人山人海的壮阔景观。所幸,多么恶略的环境都没能遏制我们乡下人对游玩的渴望,我们见到了有李羽蒙那么高的宏伟的埃及金字塔,用手能摸到顶的奇妙的埃菲尔铁塔,五颜六色的俄国天鹅堡,十步就能跨过去的建筑奇迹纽约大桥,自己会说话的真理之口.......雄浑壮阔的世界景观令我们惊叹不已,微缩版的景观真是,不能搞笑得更多了。

我们谈论起过去的旅行,竟真没有像样的让灵魂或身体上路的“说走就走”,心里确是住着远方,我们倚赖诗歌,音乐,漫画追寻遥远的风景,既是可怜巴巴,又是壮心未已。倒觉得也是庆幸的,朋友总是告诉我,生在世上,要想与一些人有长远的羁绊,就要彼此亏欠,欠着人情,欠着诺言,欠一场演唱会,欠一次旅行,我们才能在未必交缠的后半生,惦念彼此,有共同记挂和要实现的愿。

于是,周姑娘说,这个夏天要来陪我看海,在我的城市,走我走的路,感受我生活多么匆忙庸碌,陪我些日子,好让我放松下来。

算起来,我和她又有半年之久不曾相见了。

毕业的时候,我们没能一起去毕业旅行,被各自的计划割裂了。那段时间,我们总爱给对方送礼物,像过去的几年一样,看到有趣的漂亮的实用的东西,总是忍不住买下来送给对方,我们像两个一直在热恋期的情侣,时刻能收到来自对方的惊喜,像一颗冰冻的柠檬,总是新鲜嫩黄的,泛着诱人的清香。

我给她买过水果,袜子,围巾,本子,铃铛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周姑娘给我送辣条,手链,耳环,书,笔,一堆零食,有的我吃掉了,有的我收着,到毕业走的那天要带走时,发现已经攒了一整个编织袋了。

可分别之际,我们送礼物给对方的频率,以及数量成倍增加了,这无疑令人感伤,我们像偶像剧里那种烂俗的情节一样,试图将未来很久以后的礼物都提前送给对方,以期陪伴彼此。这使我生了茧子的坚硬内心开始感受到别离的酸楚和疼痛。

毕业答辩结束,只等拍毕业照和拿毕业证了,时间忽然多起来,快找不到篮子可以盛放了。于是,我们相处时间增加,一起吃了一顿又一顿的饭,想弥补从前空缺的时光,也想填充未来极少相见的年岁。餐桌上,我们总爱回忆以前的事,其实以前也没有太多曲折的剧情。她在大笑,而我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话,说起从前,时间像是为我们打开了一条门,不断向里延伸,哪会有尽头呢。

分开时,我最不担心的,就是周姑娘没人照顾了。那时候,她已经与男友吴庆标在一起一年多了,虽是异地恋,两人互相信任和关怀,情感很稳定。

吴庆标与周姑娘大概更早些就相识了,经朋友的介绍,两人在网上互动了很久,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会像初中生一样来了段轰轰烈烈的网恋,甚至隔三差五,互通书信,唔,在陌陌和探探盛行的年代,二位真是一股清流。

周姑娘与吴庆标认识后,不时地会和我提起他,从最初表面的了解,到后来深交后窥探内心,对方的喜欢浓烈而直白,同信中抄写的情诗一样,同他寄来她最喜欢的书一样,同她在火车站晚点等车,他彻夜陪自己聊天一样,单刀直入,终于使她一点点被温柔包裹,并袒露胸襟,决心朝他迈出下一步。

又是一个五一假期,男生连夜坐火车来到女生的城市,带着一束花,写了很久的一箱信,以及热忱纯挚的爱。两人曾在面对手机屏幕敲打文字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相见的场景,太过期待,以至于对方的容颜都变成颤抖的幻影,摇摇晃晃的,不那么清晰。终于相见了他说话因为紧张而变得结巴,相见时,默契得竟像久别重逢,他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她收到他的礼物,眼睛笑得弯弯的,竭力抑制内心的喜悦,使自己看起来矜持些。无论如何,最后两个人在一起了,是从并肩在操场上行走,他牵自己的手,还是见面分别时相拥的不舍时刻开始,都不那么重要了。从今往后,余生漫漫。

我见过传说中的吴庆标一次,是在大四准备考研的时候。看书看得头晕眼花,恰巧被周姑娘从图书馆解救出来,说,她和吴庆标要请我吃饭看电影。其实我的重点并不在吴庆标身上,而是吃饭和看电影,要知道,对于一个在图书馆复习了一个多月,没有追剧逛街睡懒觉吃大餐的浪子来说,真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好,如愿见上面了,一切都和周姑娘描述的一样,吴庆标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男生,这本书是《水浒传》。高高壮壮的北方爷们儿形象,面相和善,礼貌地同我打招呼,待周姑娘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透着关怀的爱。接下来就是吃东西和看电影了,吃的是海鲜自助,看的是《夏洛特烦恼》,很好,品味和质量都很好,90分过关。一别之后,吴庆标就又只成为了周姑娘同我描述的一个幻影了。

毕业后,周姑娘留在学校读研,吴庆标辗转换了几分工作,从北到南,从工程界跨到商界,再到教育界,他很好地践行了年轻人敢想敢做的创新精神。两个月前,吴庆标回到了周姑娘的城市,没有任何理由,他说他决定留下来了,没几天,便在市里的教育机构找了个奥数老师的工作,再没嚷嚷着要离开。

他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在周姑娘面前,解释都是多余。不论小城市的日子多么平庸,工资不高,忙碌且劳累,作为旁观者,我始终是为周姑娘和他高兴的,终于结束异地恋在同一个城市生活着了,一切困苦阻碍都不再畏惧,还有什么,比迁徙不止的飞鸟回到海岛上,安稳而居的时刻更圆满的么。

而我与周姑娘在毕业后,也见了两次。去年九月份我回学校找她,校园仍旧没有任何改变,可再也没几个人是我认识的了,总觉得可怕的不是故人分离,而是人走茶凉,故国仍在。

我们想去吃一锅米线,可惜老板回家没开门了;又回到一田的阶梯上坐着聊天,却没了往日那么强烈的拍照欲望,大概是时间寥寥,更使我珍惜了;篮球场上一波又一波的少年奔赴在此,永远有人正年轻着,人们在场外为之呐喊,我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知怎么再为漠不相识的助威;晚餐我们来到琴湖餐厅,还是熟悉的几道菜式,味美价优,吃到嘴里的,好像是情怀,而不是甜酸苦辣了。

傍晚时我们匆忙分别,赶着回长沙,秋天的夜晚来得也愈发早了。她送我上车,说不尽再见。

第二次相见是十月份,那会儿我快离开长沙了。我请了一天假陪周姑娘,带她去吃步行街的mama茶,臭豆腐,还有我的心头好,胖哥俩肉蟹煲,又腆着圆鼓鼓的大肚子去止间书店看书,我恨不得时间能像拉面一样再长些,能转便所有我想陪她去的地方才好。

在我们无忧无虑的从前,绝不会想到后来重逢,会变成一件匆忙而急促的事。她说,我们好好珍惜当下吧,别总想着分离在即。看,我是说过我多悲观,她却总能劝我看一些快乐的事。

离开了老友,在陌生的城市生活着,转眼也大半年了,仰仗老九的照顾,我也活得好好的。往日总畏惧新生,仿佛离了故人故地便会死了身心,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与周姑娘此次相见,于我,是上天精心打包的一份礼物,像阴雨连绵后的艳阳天,像狭隘山谷转弯后的一片花谷,也像平淡生活里点燃激情的摇滚乐,使我乐乐陶陶。

我带周姑娘转了常去的花卉小镇,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我便想着,这一定是她喜欢的,街道两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盛开的花,绣球,向日葵,玫瑰,桔梗,睡莲,雏菊,灿若繁星。

人们手里抱着一束束包扎得很精致的花走过,脸上带着静美的笑,时光在这里慢悠悠的走。我同她提起分别的朋友,小西瓜,上次来这里还是与她刚认识的那会儿,她走以后,我都不怎么敢来这里了,想起她总是酸鼻子。我带周姑娘吃了冰镇椰子,喝了汁,让老板把果肉刨出来,初食椰肉,周姑娘说味同嚼蜡,可是到后来却慢慢喜欢上了脆甜的口感。

次日,我们如约去到了海边,同行的还有小姨妈和家里一大群小孩。在较场尾,我们住到了日式独栋民宿里,是我们都很喜欢的风格,素雅的装修风格,木质的门装点着怀古的味道,点一支檀香,在茶桌旁读一卷书,若不是女魔头总监一通电话打过来,催促我写方案,我真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了。

和小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不觉也变得童真又幼稚,喜欢争个输赢,爱撒娇,随心所欲,玩心大发,还好,周姑娘和众人都能容忍这样抽风的我。较场尾的海景不太美,沙滩很小,岸边的海水有些浑浊,我们便坐了快艇去对岸我记不得名字的岛上游玩。海景还不是很好,但是基本上已经能满足小孩子游泳,大人们拍照装逼的水准了,凑活着也能得及格分。

太阳晒得我们只好躲在礁石旁玩水,我们懒人万年难得打扮一回,穿着花里胡哨的裙子,化了美美的妆,实在不能浪费了,于是,上沙滩,下浅海,都不能阻止我们自拍的步伐。无论如何,在花卉小镇喂鸽子,在沙滩拍照,我们都能假装成布拉格广场和马尔代夫海滩了,也算是一起旅行过了。

周姑娘买了周一回学校的票,相处的时间算下来,不过一个周末。甚至没来得及带她去看一眼深圳璀璨的夜景,吃一顿宵夜,啤酒烧烤,坐在路旁慢慢聊,我想,留下这些遗憾,是否又能成为我们下一个不圆满的愿,和下次重逢的念想呢。

送周姑娘去坐车的中午,大概是熬夜没睡好的缘故,精神混沌,竟暴躁到差点同她争吵起来。我极少对朋友发脾气,我们相互包容和理解,既想展现最真实的一面,又想留下自己最好的时刻。

争执的矛头是几个面包,我想她带回去在车上吃,不要饿着肚子;她想留给我回办公室,饿了当下午茶吃,我们都是很固执的人,犟起来不可回头,于是,在我们相处的最后时间里,并肩走着,但不再说更多的话了,我平静地送她坐地铁去车站,平静地道别,心里五味陈杂。

不知是否渐渐将周姑娘当成亲人了的缘故,我越来越少隐藏情绪了,向她撒娇,毫不忌讳地说想说的话,甚至轻易有了脾气,可我没想好怎么扔掉自尊同她言和,一直到她离开,都没能好好说再见。

心里有些愧疚,因我的幼稚使她在归去的路上有些委屈和不悦;却从不怀疑我们的关系会有丝毫改变,几句并不恶毒的气话,和善意的误会,并不会摧毁我们的友情,往后,我们还有很多误会会经历,也有很长的分离,无所畏惧岁月的风和雨,属于我们的,如初,纯粹和坚韧。

同她在一个小时后给我发短信,说,这趟行程很圆满,是整个夏天最快乐的事了。我跟她说抱歉,不应该发脾气的,她说,没关系,我没觉得我们在吵架。互道珍重,等他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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