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私语
冬日私语
文/ 朱艳丽
学校操场西南角,那一片冬日的繁华和惊艳点亮了我的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丛丛怒放的菊花。只见白色的圣洁素雅,金黄的热情烂漫,紫色的雍容华贵。它们一朵朵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仿佛一张张盈盈的笑脸互相簇拥着等待拍个靓照,或是要迫不及待地抢着看什么新鲜事,总之它们挤着,笑着,闹着,把个凄清的惨淡的冷冬渲染得一派生机。
每当跑步到这里,我便忍不住朝那里多看几眼。它们开得多么热闹啊!秋天已近萧杀,何况现在季节的脚步已踏入了冷冬的门槛。我忍不对那在寒风中依旧精神抖擞,笑意盈盈的菊花多了份敬意,我想知道它们何时开的,但我没在意。它们已开了好久吧,它们这样精神抖擞,仿佛生命之花永远不会凋谢。
可是近来我却发现菊花也不像往日那样精神了,他们的衣衫有些凌乱,笑容有些憔悴,让人想起李清照的词:“”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寻,如今有谁堪摘?”
枯萎的菊花勾起了我的一段回忆。二十年前的那个春日,阳光灿烂,春风送暖,院子里的桃花笑语盈盈。我站在满目青翠的庭院里,看着在眼前来来会会走动干活的爷爷,看着他硬朗的身板,爽朗的笑容,蓦地一个奇怪的问题不可思议地闪入了我的脑际:“爷爷身体这么棒,怎么会老,怎么会死?可是,人终有一死的呀,难道爷爷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们?”我不相信像爷爷这样健康,勤劳能干的人有一天也会死去,我想象不出上天会以什么理由让亲爱的爷爷停止他奔劳的脚步,离开他热爱的世界。我不知道这个念头是怎样莫名地跳了出来,跳出来惊扰这春日的和煦宁静,我赶紧打住了这一思绪,赶走了这个不吉利的妄念。
真的是少不更事,那时的我不过二十岁出头,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真的没想到,真的是一个晴天霹雳!二零零零年的初夏,爷爷突然查出患了胃癌,爸爸姐妹三个,很快让医院给爷爷做了手术。看着从手术台上下来浑身插满了管子的爷爷,我们都忍不住要流泪。爷爷一定很痛吧,可爷爷连吭都没有吭一声。爷爷一生那么正直无私、勤劳能干、坚强勇敢,他是多么让人敬佩的一个人呀!我们都爱爷爷,看着爷爷受罪都心痛。手术后休养了一段时间,爷爷开始了化疗,而那时我肚里的小生命也即将呱呱坠地。爷爷从南阳化疗回来,正赶上我剖腹手术后坐月子。后来爷爷回老家休养,我也跟着回娘家去住满月。那个阴霾的冬天,一个屋里是病榻上瘦得皮包骨头生命垂危的老人,另一个屋里是抱在怀里,仰着粉嘟嘟的小脸,不知愁为何物的小婴儿。爷爷终于熬过了冬天挺过了年关,却在节日的礼炮声停息,元宵的礼花散落湮灭的时候离开了人世。烟花满天夜色辉煌,转眼却陷入沉寂;至亲永去,从此地狱人间,阴阳两隔。此乐此寂,此情此悲,我忍不住失声痛哭,舍不得亲爱的爷爷离去。两天后火葬场归来,爷爷原来瘦得皮包骨头的身躯,又只剩下了爸爸手中小小的一抔残骨。少不更事的我,何曾经过这样的生离死别,何曾见过这样惨不忍睹的情景!爷爷硬朗的身板哪去了,爷爷慈祥的笑容哪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化作了这一小小一抔残骨?我不是曾对生命产生过质疑吗?我以为爷爷不会生病不会死的,而残酷冰冷的现实回答了我,给了我几年前那个春日的疑惑一个残酷的答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世上也没有长生不老的神人,从此我的心中刻下了生离死别的痛,知道了人生的无常和无奈,谁也无法斩断死神的黑手,让我们亲爱的人永远相守,永不离去。我不再思索死亡的谜底,我只愿我的另一个亲人,我的奶奶,能够健康幸福地活着。活得越长越好,最好能伴着我们一起老去,可我知道这也是我生命的一件不可能。
奶奶已八十多岁了,身体很硬朗,眼不花,背不弯,走起路来利利索索,只是耳朵稍微有点背。我得了病,缠绵几年的胃病,奶奶慌得四处寻医问药,想法去治好我的病,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到城里看我。她知道我喜欢吃软饭,中午就给我擀面叶,然后撕成面片煮,好吃也好消化。为了让我省事,七八十岁的奶奶亲自给我烙干饼,烙好的干饼装进袋子里可以存放一段时间。薄薄的干饼吃起来很省事,丢到锅里稍煮一下就熟了。我的病可让奶奶操碎了心,我身体不好,而奶奶却无大疾,偶患小病很快就会治愈的。因为奶奶身体硬朗,所以几乎都没让我们当晚辈的侍奉,二零零九年的国庆节,我回家还吃了奶奶做的糊汤面,那是我见奶奶的最后一面。真的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也就是婆婆去世还未安葬的第五天,忽然又传来了奶奶离去的消息。真是平地一声惊雷,奶奶并无大疾,国庆节我回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在了呢?听说奶奶和几个老年人在一起玩纸牌,突然一下子溜到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奶奶走得如此匆忙,连一句话也没有顾得上和我们说就永远闭上了眼睛,永远和亲人们阴阳两隔了。埋葬奶奶的日子我总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慈祥善良的奶奶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已失去了让人敬重的爷爷,又失去了慈祥善良的奶奶,真是人生之大悲。棺木下葬的那一刻,我跪在奶奶的坟头失声痛哭,心中忍不住无助地大喊:“不要呀!不要呀!”棺木在,仿佛奶奶还没有走远!可填坟的人开始把黑色的泥土纷乱地扔进坟中,慈爱的奶奶被永远埋进了那冰冷冷黑漆漆的地狱里。
爷爷奶奶在世时,他们就像那片盛开的菊花,开得热烈而奔放,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活力,甚至让少不更事的我疑惑他们那样健康的老人怎么会离我们而去,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也躲不过人生的规律。爷爷走时爸爸大约四五十岁,也正当壮年,而今爸爸一看就是个老年人了。那时妈妈也身强力壮,是家里地里的一把好手,而现在她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腰也经常的痛,一眼看上去也是个老奶奶了。岁月无情催人老,我们无法把握住死,但我们可以掌管自己的生。奶奶没有让我们当晚辈的伺候就离去了,她走得匆匆,于她是种幸运,而对于我们是种遗憾。活着的时候要好好尽孝呀,不要等子欲养而亲不在。前段时间,妈妈腰疼得厉害,几乎不能下床,而她又不愿住医院治疗,我让妈妈住在我家,为她热敷,烤电,按摩,拔罐,甚至帮她洗头,洗脚,端尿盆。做这些事,我心甘情愿,因为这是我们做晚辈的理所应当的事。父母把我们养育大,恩重如山,我们所回报给父母的,至多不过是山中的一粒微尘。
爷爷死后的第二年春天,我得了胃病,这病一得就缠绵了十几年。我的身体因此变得虚弱,往日的颈椎病也逐日严重起来。二零一零年夏天那段日子,我的头和脖子都僵硬如石,脑子里仿佛没有一点缝,里面被硬硬的石头塞满了。因为天热,身体又虚弱的我竟在一个中午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倒在家门口昏迷了长达半个钟头。昏迷中的我是被邻居的嫂子发现才叫醒的,醒来时我感觉自己正艰难的从一个黑黑的混沌的世界里走出,意识模模糊糊了好一阵子。如果我那次倒下后永远没再醒来,那么我就这样轻松地离开了人世,告别了我的亲人们。对于我,死亡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我豪不知情,几乎毫无痛苦地一眨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人生的苦,人生的难,人生的悲与痛,欢与乐,我都不会再感知了,而留给我的亲人们的是什么呢?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是丈夫失去妻子的伤悲,更是孩子永别母亲的悲恸。孩子呀,妈妈若一走,这将是人生永远的别离,纵踏遍千山万水,也再找不到妈妈的身影了。所以活着的每一天我们都要好好珍惜。珍惜我们相互拥有的时光,让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像节日一样快乐。所以我很享受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陪着女儿做作业,听音乐,和她一起聊童年,聊粉丝。和儿子一起做游戏,玩拼图,给他讲故事,搂着脖子亲吻。我们会把头钻在被单里,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几乎脸贴脸的对着碰鼻子做鬼脸,这样让时光变成灿烂的阳光,暖暖的照耀我们,让时光变成浓浓的蜂蜜,甜甜的浸泡着我们。我问你儿子:“非非,你长大了,妈妈抱不动你了怎么办呢?”孩子说“睡那儿抱呀。”睡哪儿抱的日子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去,孩子哪会想到,长大的他不会再躺在妈妈的怀抱中,不会天天待在妈妈的身边,天天陪妈妈的。十五岁的姐姐不是已经离开家,到寄宿的学校读书了嘛,再过三年,她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飞得更远,去远方求学,工作。无论是女儿和儿子,终有一天会离开我们飞到远方,不会再是小时候那个时刻缠在你身边,让你欢乐让你忧的小可爱了。而这就是人生的法则,无可更改。
慈爱的爷爷奶奶离我而去了,每每想起心中就伤痛无限思念无边。面对耳顺之年的父母,我愿意用微薄之力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而对我亲爱的孩子,我愿和他们一起成长。
看着寒风中日渐憔悴的菊花,我的笔端涌出了这些文字,一来纪念逝去的爷爷奶奶,愿老人家在地下安息;二来写给我亲爱的孩子。孩子,妈妈愿陪你们成长,我们一起来共读人生这本无字书,一起学会爱,学会感恩,学会珍惜。(此文写于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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