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沉重的是临危受命,最光荣的亦复如是。
对于年仅二十三的青年来说,这是自几年前,他初次站在阅军台上,面对城下凛凛的勇士,远方辽阔的失土,徒生的少年意气和经久不散的报国志气。
他仅仅是个小将领,他手下不过一千个如他一般的初生牛犊。在战图上,他的使命仅仅是引敌深入的一支小分队。
命运使然,所有的人都在辽阔的荒野中迷失了,只有他和他的部队,在一片沙尘中,不期而遇了敌人的主力。
一千对一万。多么可怖的力量对比,但这没有让他们胆寒,反而激起了他们无比激昂的斗志。
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可以,对于战士来说,最快慰的终点就是战场。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孤狼,他们向前迈进,是因为身后,守护的意义远大于杀戮。
“冲啊,我们的母亲、妻子、儿女,等着我们凯旋。等着我们,披荆斩棘,将和平与希望带回去!”
“冲啊!”
“冲啊”
那些少年,哪里顾念到死和伤,一股义气与荣誉,激发了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
敌方的首领在一次次迫近的冲击中,慌乱了,愤怒了,他拼命摔打着手中的将旗:
“所有部队围拢,给我车轮战,打不死,磨都要磨死他们。”
这实在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一匹野马被十只恶犬围攻。在泼天的热血中,这些年轻的战士,终于一个、一个地倒下了。
最终,在红色的火焰中,只余下一个血似的人。
他的眼睛已经烧的赤红,他的手臂已挥舞地沉重,但是,他依旧直直地挺立,在一片死尸之中。
那个敌方的将领,看着他,眼里既是痛恨,又是钦佩:
“你是个真正的战士,也是真正的英雄。虽然你杀了我许多人,但,我们国家是个佩服英雄的国家,你若是弃暗投明,我们国家会给你战神的地位。”
“我不需要。你或者让我的身体回到故乡,或者让我的灵魂回到故乡。”
“你的国家,最不需要的是英雄,而是猎狗。你今日被俘,你的故乡,还会有人等你回去么?”
他沉默了。
最终他投降了。
他是为了苟且一时,等待时机,重回故里;还是苟且一世,孑然一身,重新来过,暂时谁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意外宽大的敌方首领来说,为何要接纳一个曾屠杀己方子弟兵的隐患,也是个不解之谜。
这个蛰伏的战士,痛苦与羞辱如影子般攥紧他的心脏。
那些沉默的灯烛下,四面呜咽边角声起,他神色暮暮,在忍受,也在思考;
那些觥筹交错的宴席上,酒气中浮动的笑容,如一场经久不醒的梦魇;
那些伴着号角的消息,或悲伤或暗喜的情绪,在暗河下涌动,面上的面具在冷风中凝固。
但是,冰冷下有涌动的激流,碎冰的声音是如此幽微小心,它在细语:
等待,再多一点等待。
只要有一丝缝隙。
北风送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凝固了的惨笑。
在一阵可怕的虚伪的大笑中,一个消息在心底炸裂:
在他曾经的故国,他已经是个万人唾骂的叛徒。
他的王,他曾以心脏宣誓效忠的王,在众人聚集的朝堂上,宣布:
因他之罪,赐他灭门之刑。
原来,在某个他不知的片刻,他已成了一个真正的孤人。
永远回不去了。
哈哈哈,这真是可笑。
命运玩弄人,真如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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