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地的一瞬间,我本能地打了个滚……
在地上愣怔了片刻。周围全是走动的腿,大家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去。“你没事吧?”一个穿海军服的年轻军人蹲着问,并伸手拉我。
“没事!”坐在地上让我很难为情,于是赶紧站起来,右手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不远处,小芹的两个哥哥正缩着脖子急忙急火地走在最前面,好像后面有人追赶他们似的。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的背影长长地拖在地上。
走了两步,刺骨的疼痛开始从左胳膊传来,而且越来越疼。想抬起胳膊看看,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我的五官瞬间拧成一团:“嘶——”汗珠子布满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流。
“疼死了!”我小声说着,眼泪也滚落下来。
一路,我垂着左胳膊边抽泣边艰难地往回走。为了不被人看见,我咬紧牙关尽量不哭出声。
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终于憋不住放声大哭:“妈,我下车时摔下来了,疼死了!”
妈妈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了,取代的是紧张的神色,顾不上问怎么回事,就搂着我开始胡乱地检查,“哪个地方疼?这儿吗?还是那儿……”
“这边疼。”我抽噎着伸出左胳膊。
这时姥姥也从里屋慌里慌张出来了。妈妈把我的左胳膊袖子轻轻撸了上去,面前的情景让妈妈和姥姥都发出了“嘶”的一声——我的左胳膊肘处肿胀得像个小发面馒头,皮肤下有个地方明显有骨头往外突出着。
“了不滴了!”妈妈和姥姥同时叫了一声,又随之带了哭音,“怎么摔成这样!”两人苦着脸,手忙脚乱地给我拿毛巾擦脸擦手。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妈妈冷静下来:“娘,我现在就送小爱去卫生所。您先睡觉吧,不舒服的话就去敲邻居家的门。我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姥姥也想跟着去,但在妈妈的劝说下,她只好同意留下来守着我们的家。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尽管胳膊还是巨疼,但我已平静下来。妈妈的后背厚实而温暖,倚靠在上面,我觉得很安心。
很快到了营区卫生所。医生在给我诊断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穿海军服的年轻军人探了下头。与我对视时,不知怎的,他的目光有点躲闪,并立即带上了门。我注意到,他也用手托着一只胳膊。
医生诊断是骨折,于是妈妈带着我连夜去了市医院,并当晚做了手术,固定上了厚厚的石膏。
躺在病床上,我大睁着眼。陪床上的妈妈已睡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听上去很疲倦。窗外的月亮把柔和的月光洒进房间里。隔壁有人打了个很长的哈欠声。远处,青蛙“呱呱呱”地叫个不停。
附近有农田吗?我这是在哪里?一时间我恍惚了。老家院子里妈妈和姥姥拍着大蒲扇给我驱蚊的场景,我偷偷跑出去偷拿邻居木棍的那一幕。还有来部队前我做过的彩色的梦,梦里有一大片花,结果我在大院池塘里发现了它们。我找到了梦中的莲花!
那漂亮的莲花接着变成了芳红,可一会儿,又变成了酸梅那白里透红带着坏笑的脸。接着又变成了小芹脸上那双惶恐不安的大眼睛,她那两个气势汹汹的哥哥跑过来了,拳头朝着小芹挥过去……姥姥捅向天花板的竹竿,军人叔叔拿着笔本来到我们家……小芹的两个哥哥恶狠狠地看向我……
我站在卡车斗的边沿,小芹的两个哥哥猛地朝我一推,我身子直直地落下去……
或许更有另一种可能——我站在卡车斗的边沿,穿海军服的年轻军人伸手想帮我下去,可后面蜂拥的人群让他帮了倒忙。他也受了伤,也来看医生,可不敢面对我……
这个世界是多么得复杂啊!我小小的脑子还没有办法辨得清楚。迷惑又忧伤的情绪环绕着我,莲花,人脸,月光,医院里特有的气味,还有远近各种声音,我被包围了,在不知不觉中迷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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