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他们两家有人过来应门，我就说出父亲的话，转头就走。
这世界上没有不见面的兄弟，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父子，只有永世平行的妯娌。
我的心中有无限的恨意，因为我的母亲。每当我的眼前出现他们两家人灰色的影子，或者耳边听到他们任何相关的信息，母亲坐在窗前的床沿，拉着我的手的景象就会重复着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那时的我，总做梦，会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头牛，与隔壁家那死去多年的老黄牛在河边的树林里一决雌雄；会梦到变身圣斗士，骑着白光虎斩尽所有的恶魔；会梦到在放学后的讲台上，我们偷偷地把老师的教参用胶水粘住……但我梦到最多的还是在一片平静的水面上，我的母亲流着泪慢慢走向深处，任凭我怎么的歇斯底里，她也义无反顾的向远处移动，阳光下，微波粼粼，山风和芦苇结成联盟，在看得见的世界里无尽的嘲讽我这个没用的儿子。
这样的梦，总是重复，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睡梦中。我也总是在夜里惊醒，满身大汗，以至于白天看到水缸里的波光，都有些好像会被这看似无底的深渊吸进去一般的感觉。
我圆满完成了父亲给的任务，回去的路上，有上午特有的风裹着我满身的汗水，我甚至在这稀微的风中闻到一股香甜。此时的父亲，能依仗的只有我这个儿子，一想到这儿，我就继续跑了起来，因为母亲的声音出现了：
娃，有点眼色，多帮帮你大……
当回到大门前时，我停住了脚步。院子里面没有一点声响传出来，但好像从我出来之后，这一整座房子和院子，连同院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我远远望向院子的上空，想找到一些黑白无常的线索，上面只有两朵云，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我确定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变幻来的。
不好，家里只有我的父亲和我那躺在床上的爷爷。万一把我的父亲抓走了怎么办？这绝对不行！
一想到这儿，我又飞快地跑了几步，迈进了家门。
刚一进门，我就发现父亲和四伯在说事情，看到这一幕，我的心才安静下来，又抬头看向天上的云，我心里暗暗说道：你们要敢再抓走我的父亲，我追到阎罗殿，也要杀死你们！说完，我看向父亲，他在强装镇定，他的眼睛本已通红通红的，但是此时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肿肿的，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竟跟金鱼眼有些相似。
我站在院子中央，才发现父亲瘦了很多，脸也黑了很多。
邻居们也过来了，在正屋漆面锃亮的棺材旁边，我和邻居搬过来一张床，上面放一张竹席，也不算是竹席，比较简陋的那种，每一片都有3厘米那么宽。
赵四伯在床头放了一张高脚凳，上面放了一直红蜡烛。烛焰在人们的走动下，飘忽不定。
六个大人把爷爷连同他身子下的床铺一起抬了过来，放在竹席上，在赵四伯的念念有词下，几个人拿来了先前姑姑们带回来，爷爷试穿过的衣服，又给爷爷一件一件换上。爷爷此时的胳膊腿还是很柔软，我记得很清楚。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抱来姑姑们带回来的褥子，枕头，被子。赵四伯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郑重地放好，捋平。
四掌柜，给恁换张床，睡得舒服些。
说罢，几个人将换好衣服的爷爷放进了棺木之中，又盖上被子。
我一直站在旁边，现在父亲需要我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得到我的地方。只是忙了这么久，父亲没空理我。
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忙个不停，我却只能站着，干着急。他们做的事情，我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正屋里放下了棺材，放下了一张小床，再加上那么多劳力，一下子显得非常拥挤。我站在正屋门前的房檐下，给他们更多的空间。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在西南角的水井附近，有四棵高耸入云的杨树，这种树在整个北方是极其常见的。
它们春天开花，满地都是棉絮般的絮絮，在风的触动下，四下里到处都是，但过了几日，总能发现它们在墙角，在路边的大石头底下堆积起来。等到所有的絮絮都有了归宿的时候，树枝上的嫩芽已经开始吐绿。然后便是鹅黄和嫩绿，再经历夏的浓绿，秋的金黄，最终尽归冬之口袋。树叶便结束了他的一生，只是作为一棵树的一生，这只是众多轮回中的一个，但凡根还活着，一切便都不是问题。
就像这树长出了很多的枝丫一样，我的爷爷有六个孩子。我觉得树少一两个枝丫无伤大雅，过些年就还会长出来其他的或许更粗壮的树枝，我的心里，此时还在想，希望那两家，谁都不要来，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
可就在这时，大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了。这应该是我们从村子南边搬到这边之后他们第一次进我们的家门。
原先老宅是在村子的最南边的地方，面对着这条小河。在我的父亲和母亲确定要远离那个是非之地的时候，爹爹厚着脸皮过来问能不能把我们得宅基地给他们，毕竟他们有两个孩子，以后盖房子的话，地方太小。
我的傻父亲，居然同意了。他带着我的母亲和我，来到村子最北边的新家，还好村子足够大，南北距离也够远，一般情况下，谁都见不到对方。
可是，此时，他们居然来了，老大，老大家的二儿子，老二，还有老二家的大儿子，小儿子和女儿来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他们的出现。像一根钢针刺穿了我的五脏六腑，疼，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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