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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湘南,每逢过年,无论你走进哪一家做客,餐桌上必定少不了一碗色泽腊黄、香气四溢、蒸得冒油的腊肉。当你落座的那一刻,主人除了及时斟上自酿的米酒,还会热情地夹上几大块肥瘦相间,油光闪闪的自熏腊肉。当你抿上一口甜米酒,啃起香辣可口的腊肉,主人会自豪地笑问,怎么样我家的腊肉不错吧!
往往这个时候,美味可口的腊肉一入嘴,会迫不及待地接连补上几块,直到一饱口福后才朝主人家坚起大拇指,带着满嘴肉香油气由衷地说,就是这个味!这个味大部分以香辣为主,差别是浓淡各自不同。此外也有熟悉的咸香味儿,记忆之门悄然打开,我亦想起了父亲擅长熏制的咸香腊肉。儿时过年,餐桌上菜品稀少,但无论如何,父亲都会端上一大碗冒尖的腊肉。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狼吞虎咽,没多久碗底见白,父亲又变戏法似的端出另一大碗。
我们感到震惊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对父亲的喜爱。犹记得,柴火灶上方横梁上,每一颗粗长铁钉都挂大串刚腌制好的猪肉。父亲往灶膛里不停塞茅草,一阵旺火燃过,灶门口会升腾起一股浓烟柱,熏向横梁吊挂的一排猪肉。一般腊肉以烟熏猪肉为主,生活有了改善后腊鸡、腊鸭、腊鱼也逐渐出现,颇受人们喜爱,几乎家家必备。
经历几个月烟熏,原来红白色相间的肉,都披上一层厚厚的黑“棉袄”。等到亲戚邻居们来取肉时,父亲踩上高凳,掂脚提下几大块滴油掉黑灰的腊肉。肉香味溢满厨房,邻居满脸高兴,等着父亲掸净腊肉上那层黑黑的烟垢。我们几个闻香而来,眼馋地靠近,问上一些幼稚的话语:“腊肉好吃吧”“嫂子你家腊肉也是咸香味么”“你家春雷也爱吃吧”喉头上下涌动,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希望尝尝滴油的腊肉。母亲适时出现,拍打着拉开兄妹几个,笑骂地说长点志气好不好。
望着满横梁的腊肉,却没有一块是属于自家的,母亲有时也会忍不住说几句。其实我们也懂得她埋怨的言语下,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儿女……父亲总是默默端坐在灶门前添火,用黑得发亮的火钳,夹上一把又一把干干的松毛草。我静静呆立屋角,看着灶膛里腾出来的火光,照亮了父亲黝黑皱褶的脸。几颗晶莹的泪珠映射出明亮的火光,在父亲眼睑边打转。泪珠伴随着母亲的埋怨缓缓滑落,滴在父亲苍老的手指上。我真想冲上去,告诉父亲,腊肉我们再也不想了。
可第二天,父亲提溜着几大块五花肉、几串猪大肠、几根猪尾巴和少许猪肝潇洒地大步迈进家门。他高兴地说,准备点过年料,来来一起看着帮忙,谁也不许偷懒。母亲一改往日打破砂锅问到底式的盘问,竟也不问一句父亲哪来的钱买肉。她笑盈盈接过父亲手中的肉,清洗干净后放入大铝盘。父亲拆开一大包粗粒盐,朝五花肉上使劲抹擦。我蹲在一旁细看,父亲指挥弟妹烧火热锅,待锅温起后抹上盐的肉肠等全下锅翻炒一阵。我疑惑的眼神被父亲瞧透,蠢仔呀下锅热煸一下更易入盐味,父亲的笑骂让我恍然大悟。
乖乖地听从父母安排,进锅热煸入盐后取出放一旁。找来细铁丝或者棕树叶子当挂绳穿用,父亲又嘱洗净大瓦罐,干布擦干水分。把肉一一盘成圈叠放着,静等四五天后才又取出来,正式挂上熏制。每隔个几天,拉着父亲问腊肉可以吃了吗,父亲拉长声音说还不可以哦,一口饭吃不成胖子,要天天烟熏火烤才成。父亲转而意味深长地说,崽子呀读书也一样的,要天天练习,经受磨励,才有大出息的。
我们总是会在生火煮饭时,仰着小脑袋看着白白的浓烟,带着火星沫子侵袭着一块块腊肉,日积月累下肉香味越来越浓烈。父亲的那些大道理,也随着对腊肉的渴望而一同印入脑海。如今柴火灶渐弃,人们大多用电用气煮饭,自制腊肉不是随处可见,随想可得了。只是餐桌上的腊肉,是仅用几天时间,使用大火浓烟熏制速成的。外表酷似,内质全然不同,人们直称这是假腊肉,既没那个香味也没那个腊味,可见事物自有其成长规律,欲速则不达。
主人家的腊肉让我想起记忆中的腊味,我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感恩父母在艰难岁月中砥砺前行,尽一切努力养育儿女。他们虽不富有,却倾其所有,抚养儿女成长。在清贫岁月里坚守勤俭持家、诚信为本,更教育儿女生存为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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