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全书文气还算通畅,突兀之处不多,但最扎眼的莫过于主人公朱怀镜和他身边最亲近那几个人的关系。一个官员一般不会有这么些奇怪的朋友 ——突兀到作者都不得不多次大白话强调——在小说后半部分,朱怀镜不无感慨地对梅玉琴说出以下的话,正可谓掏心掏肺:“……算上卜老先生,我真正的朋友就只有曾俚、李明溪、卜老这三个人。如今他们死的死了,疯的疯了,走的走了。”
其实并不突兀。这些角色都不过是朱怀镜自我人格在不同维度的映射而已。
- 曾俚
这个维度最直接,曾俚谐音真理,他代表的是普世道德。他坚持内心的正义,也就是人民群众的利益。
- 李明溪
理想主义者。醉心艺术,内心拒绝世俗(只和卜未之老人握过手)。当他的画开始可以用钱来衡量的时候,他迷茫,恐慌了。
- 卜未之
遁世者。有很强的专业技能,足以在俗世间安身立命而不过于依赖他人眼色,同时仙风道骨、脱离世事。
- 梅玉琴
理想的爱情。
这些都是些美好的词儿,但最后呢?曾俚走了,李明溪疯了,卜未之死了,梅玉琴坐牢了。
只有朱怀镜在“大树”倒了,老婆离了,爱人没了,朋友散了之后,通过“朋友们”依然找到了官场的一条出路。
让我们说回朱怀镜。
深谙规则,明了如要上位,就得站队,也成功的通过几个小的契机(包括国画)寻觅到了站队的机会,并由此发迹。在这个过程中他有过愧疚和不安,但也坚信人不能理想化,最终妥协于现实。
所以《国画》讲的是一个人在走在现实的路上,与自己的曾经的理想主义越走越远的故事?现实主义版《大话西游》?
且慢!这个故事毕竟太悲伤了,而王跃文的本意当是叫人向善的,不管现实如何令人失望,他一般还是会开一扇向善(上)的天窗。这一点其实在后记里面他自己也说得明白:
“我原本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现实逐渐让我明白,理想主义是最容易滑向颓废主义的。理想似乎永远是在彼岸,而此岸充斥着虚伪、不公、欺骗、暴虐、痛苦等等。颓废自然不是好事,但颓废到底还是理想干療之后遗下的皮囊。可现在很多人虽不至于颓废,却选择了麻木,而且是连理想的泡沬都从未拥有就直接走向了麻木。我既不想颓废,也不愿麻木,就只有批判。”
批判正是为了改善,而批判需要镜子,这也是朱怀镜名字之所以叫朱怀镜的根因。
这面镜子,就是把“风月宝鉴”。
怀镜是为了反观,反观自身,反观真相。可惜真相往往是令人恐惧和厌恶,所以贾瑞宁愿醉生梦死,也不想多看真相一眼。贾瑞就是我们芸芸众生多数的代表,朱怀镜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最终,即便“风月宝鉴”在手,我们每个人都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喜欢的那个“真相”,空怀其镜。王跃文又能如何?翻过这座山,只看到另一座山,这才是真正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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