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之陋见,自古及今,诗词格言警句之外,以一段文字而言,引用之广泛、关注之强烈、引起遐想之丰富,下面这段文字认不了第一,也该认个第二。
《汉书·地理志》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湛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
加上后面省略的,不到三百字。一般读者对这段文字比较陌生,研究历史的人则多耳熟能详。有关这段文字的论文编目估计都能出一本书,单是“日南障塞”四字,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二十种说法,合起来也该是一本大书了。单以文字看,如今的旅游书上,随便挑一段介绍风景的文字,都比这段好看,何以专家们独对这段文字情有独钟呢?无他,肇始之作也。这是正史上最早一段关于“海上丝路”的记载。早到什么程度?上面说的国名均无法考据了,“都元国”,不知在何处,而“黄支国”,藤田丰八说在印度,有人不同意,说在印尼,好在印度和印尼对祖宗的态度没有咱们虔诚,不至于像湖北和四川,要为李白的故乡打嘴仗。我孤陋寡闻,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引《汉书》作为历史之肇始。反正,咱们是争得不亦乐乎,广州甚至说番禺是“海上丝路”的始航地,证据就包括《汉书·地理志》里一段话:处近海,多犀、象、毒冒(玳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会也。还有更早的《 史记·货殖列传》差不多同样的信息 :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瑇瑁、果、布之属。二者的重点在于番禺这个地名,还有对它下的定义:一都会也。可惜都会荟萃天下宝物,其来有自,既有海路,也不乏陆途,只能怪史班太懒,不把来路写清楚些。徐闻因此就不答应,合浦(今属北海)也老大不高兴,证据不用多说,就是顶上这段文字了。至于它南面的“日南”,因为在今天的越南境内,倒是没人出头。总之这个头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由广州独霸去的。
班固写这段文字,是要留给后人看,能简则简,哪里知道后人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呢。前几天,单位组织去广东省档案馆参观,看到这段文字上了墙,一同事居然对其句逗感兴趣,回来后写了篇千字文,我现在也忍不住杂而说之,可见历史之魅力,就在于诱人逞其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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