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爹在赶集的路上出了车祸,被拖拉机压死了。开拖拉机的车主人赔了我们六千块钱,算是偿了我们一条人命。娘用爹的命钱盖了五间堂屋,将剩余的攒着给我哥娶媳妇。
当时我十七岁,哥二十三岁,大我六岁,正是娶媳妇的年龄。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新翻盖的房子,满心的欢喜。有了房子,哥不久应该就会娶上媳妇的。
我和哥哥都在一年年的长大,可是村里的媒人也没有来我们家一次。
娘着慌了,怎么回事?我也纳闷了,哥虽然个子不高,但模样不错呀,房子也有了呀?为什么提亲的媒婆从来不迈我们家的门槛呢?
娘也在街上闲聊时,见到邻居就会说,我儿都到娶媳妇时候了,给俺儿说个媳妇吧。
我看着娘的祈求的目光,讨好的眼神,心里酸酸的。
邻居也打着“哈哈”说,可以,可以,但是总会岔开话题。
一天天的过去了,我看着娘脸上愁云越来越多,看着她呆呆着望着别人抱的孙子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我心疼疼的。
我在镇上都砖窑厂拼命的干活,上班的时候第一个去,就不停的开始倒腾砖坯子。午饭的时候,不回家,累了,找个阴凉地稍微打个盹,啃着冷馒头,喝些晒热的水。然后又开始一手拿着转钳子,倒腾起来。下班的时候,已经落下黑影了,地里的虫儿的叫声为我撑胆子。晚饭后就开始用麦秸编辫子挣些零花钱。
一天,姑姑来了说:“我给侄儿说门亲事吧。”
娘大喜,连忙说:“我都愁死了,我虽然再不情愿嫁给你哥哥,但是我也得想法给他留个孙子,让他后继有人呀!”
姑姑说:“咱孩子模样不错,但是有点懦弱,心眼也……,你也知道的。”
“” 我怎么不知道,可是那也得给她娶媳妇呀,人家要咱多少钱也行,只要咱家后继有人!”娘的话掷地有声。
“钱再多,也没人愿意嫁了,现在的时代变了。只能还用老法子。”姑姑说。
“什么法子?”娘问。
“换亲”姑姑低低的说。
我走道院子里,看着逐渐发旧的房子,看着从地里回来的满脸胡子渣的哥哥。我❤️疼的走上去,说,哥哥,你把胡子给刮刮吧。姑姑刚才给你说媳妇了,别那么邋遢了。
妮子,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呀,娘掉了眼泪,呜呜的哭起来。
我现在知道做一个女人真的不容易,当时你的姥姥是多么的无奈,原来让我嫁给你爹,,才能让你舅舅有媳妇,让我的那个家兴旺起来。
我搂住娘的脖子痛了,娘也搂着我哭着。哥哥也哭了,连说:“自己没用,不能委屈我。”
我去集市上给他买了一套西装,让别人从县城捎来一条领带。
哥哥要去相亲了,我帮他打好领结。又在他的脸上抹了些郁美净,笑着说:“我哥真是帅气。”
“我不去了,”哥说,“不能把你耽误了。”
去吧,哥,我心甘情愿这样做。我的对象也不错,你也见了,我很满意,我劝他。
哥骑着二八自行车出了家门后,我忍不住又躲到屋里蒙上被子哭了。
2
我嫁了,我的小姑子嫁了,成了我嫂子的嫂子。
洞房花烛的时候,我的男人有一米八的个子,他比我大一岁,属相也般配。虽然还是有一百零八个不愿意,但是为了哥哥,我只能依从,我对男人说,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我和男人,公爹都去砖窑场上班,公爹糊窑口,男人赶着骡子用排子车往窑坑里送碳。我盘算着,像我们这样一家人辛苦的干活,日子是会有盼头的。
婆婆走的早,公公一个人把我男人和小姑子拉扯大,并给我盖了时兴的房子。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外债。我钦佩我的公公吃苦耐劳,也心疼他。所以,回到家里,我就主动在公公垒的火炉子上做饭,端碗。家务活儿我也全包了。
砖窑厂发工资了,我欣然去场主手上接我的工钱的时候,公公却把手伸过去了。
我肚子里的好像是烈火在燃烧,我看着他,我压着我的怒气。我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我一一遍遍的对自己说。
到家后,我说:“爹,把我的那份给我吧。”
“ 这个家是男人当家,你要花钱,给我要。”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我给他舀的饭碗喝饭。
“”那把钱给我男人吧,”我说。
公公停下来怔在那儿,然后瞪着眼生硬的说“你咋这么不尊重老人,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
“”你……,”我气得扭头回到我的屋里。
男人进屋了,我的气没地方撒,就冲着他嚷:“你爹真不讲理,我就要我的那份钱。”
男人喏喏的说:“爹愿拿些就让他拿着吧,都是咱的钱,他也不会给我妹妹的。”
“不行,那是我的辛苦钱,为什么他拿我的钱,这不公平!”我还是怒吼。
“吵什么吵,我当了一辈子家了,我是咱家的保险柜,这钱就该我拿。”公公在窗户外面说。
我气冲冲的走出屋外,说:“我又不和你争当家的位子,我挣的钱,我自己的零花用。”
“你需要钱时候,你给我要,我回给你的。”公公又强硬的塞给了我这句话
我转身回到屋里,大声哭起来了。男人也出去了,剩下我独自再屋里,我慢慢的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半夜了,男人还是没回来。我掀开窗帘看看公公住的屋子,没有灯亮。想,男人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听见街门的响声,应该不回出去的吧。难道他和公公睡在一起了。想到这里,我又委屈的爬到炕上,蒙着被子又起来。
“吃饭了,”是公公的喊声。我走出来,坐到灶屋的矮凳子上,耷拉着脸,也不说话,拿起馒头吃起来。
“ 河呢?”河是我男人的名字,
我疑惑抬起头来,说:“昨天晚上他出去了,不是在你屋里吗?”
公公的脸顿时变了,说:“赶快出去找找。”我看到那惊慌的表情也吓坏了。
我们去地里、河沟子寻找,往亲戚家问,忙活了半天也没找着。邻居,叔伯也都出动了,在村里翻了几遍还是没有踪影。
这时候,我们走过一个打麦场,他叔叔说:“怎么这个矮麦秸垛有翻过的痕迹呀?”公公一听,两只手就快速的疯一样扒着,甩着麦秸。众人见状,也都上前帮忙。
果然,我的男人在麦秸堆里面坐着。我气愤,他竟然是这么窝囊。
我回到了娘家,对着娘哭起来。娘也哭了,并劝我说:“我们都是这个命,你哥不也是没有用吗?我们为了你哥呀,为了我们的家呀!”
“娘,我不当家可以,可是我要用零花钱呀。我身上来事了,怎么办呀?”我说。
我娘去找了我姑。
我姑又找了我公公。公公直言不讳的说:“我家河就那个样子,媳妇她聪明伶俐的,我要是让她掌权,她拿着钱同别人私奔了,我咋办?对了,以后让她少给外面的男人说话。”
姑姑说:“我们家闺女虽然好说笑,但是守妇道的的人。当公公的别往她身上扣屎盆子,况且女人身上事情又多,难道每次让她给你这老公要钱? 羞不羞呀?那有买买卫生纸也得给公公要钱,那不是缺心眼了。”
公公这才说:“好吧,不用她要,我每月都会给她十元钱的,够零花吧。”
3
我知道公公的意图后,做什么事都回注意自己的言行,夏天在街口歇歇,乘凉,我都会与大姑娘小媳妇凑在一起。遇见邻居叔伯只是打一声招呼,不多说一句话。
十月怀胎,我生了儿子了,公公,男人都欢喜不的了。我想,这次公公不应该再怀疑我了吧。我应该有发言权了吧。
爹,今年种棉花吧。我说。
可以,你只管掰掰花插,我与河打农药。农闲时候,我们还去砖窑厂,你在家看孩子,公公早安排好了。
我想,也行,你安排好了,我省心。
夏天,我让公公看孩子,我与男人打花茬。男人背着药桶打药,我从井里提水配药水。
街坊领居看到啧啧赞叹说,看,多守规矩的媳妇,河这是上辈子积都德,走这么好的媳妇!我听这话,心里暗想,难道我上辈子做了恶?
秋天到了,我们夫妻两个就一起摘棉花。几天后,白白的棉花堆了我间屋子,如雪山似的。公公把外面街上买棉花的人喊来,经过一翻讨价还价,就把那一千多近的棉花买了。当我又伸手去接钱的时候,公公说:“这个家是我当的呢,我替你们攒着钱,为我的孙子盖房子用。”
这次我没绕他,便说:“你老了,别在管我们的事了。你给你儿子盖了房子了,我攒钱给我儿子了。这个家也不能你说了算呀!”
“谁家有女的当家呀,女的当家不兴旺。”公公鄙夷的说,“我会再多给你一份子钱的。”
我还是讲不过公公,我也惹不起他。我只能再一次气愤的推起车子回到了娘家。
“”让他当家吧,他有孙子了,钱不舍得给外甥的。”娘劝我。
我的气消不了,晚上没有回去。
第二天,嫂子哥来了,把嫂子接回了嫂子的娘家。
娘看到这种情况说:“你回去吧,你那个小姑子可能也被你公公接回家了。”
“娘,我不与他过了,他有点心眼不够数,我在他家还没地位,我受够了。”我说着说着,又委屈的哭起来。
“你哥还不是一样吗?”娘也哭了。“你看看,这是你嫂子用手抓的我。”
娘的脖子上干了的手指痕迹。我又心疼又伤心,又嚎啕大哭起来,娘,怎么我们的命这么苦呀。
“”有了孩子,熬吧,孩子长大就有好日子了,也为了咱家有一个后代,有香火。咱家全拜托你了。”娘再祈求我。
4
我听从娘的话回到家里,公公还是掌握家权,男人还去砖窑厂上班。孩子长大六七岁了,我又去砖窑厂翻腾砖坯子。
两年后,我们盖了新房子,为我的儿子娶媳妇用。
我们的房子门前有七个台阶,这时候,男人没有从台阶上一步一步的下来,他直接从台阶上蹦下来了。
“你快来,我不能动弹了。”男人喊着,我从厕所里奔跑到他面前,去搀扶他时候,他“哎呀”的惨叫着,我吓坏了,立刻出门找邻居帮忙。
在市医院里检查,是大腿骨折了。
我听了这个消息,凄然的一笑。我看到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心里苦苦的。我对公公说:“你在家给孩子做饭吧,我去医院里伺候他。今年种些省事的苗。庄稼这两年收成也不好,他身体好些后,我去外面市拔鸭子毛,一年能争四五万,然后把房子装修一下。”
公公这次说:“依你。”
一个半月后,男人出院了。我背上行李去了外地。
在车上,公路两旁的树木在向后闪着,我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束缚我多年的家。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已经压了我三十几年了。现在,才感觉到什么是轻松。
在厂子里干的活虽然累,时间也长,但是我很快乐。一个月后,我拿着一沓红色的一百元,我的眼睛都瞪大了,因为是集体宿舍,我不知道把钱放哪儿?正当我犯愁时候,哥的一个电话过来了,说:“咱娘有病了,你回来吧。”
5
娘住进了市医院,哥回去了。
“十七号床位应该交费了,”护士来到我的面前说。我打电话给哥,哥的手机关机,打嫂子的电话,嫂子说:“我们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哪儿了?这时候想起了我。我养着三个孩子,我也没钱,你很能干,又孝顺。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气得骂了她一句,把电话挂了。
我的泪在眼里直打转,我咬牙忍着,忍着,不让泪流出来。
我给舅舅,姑姑打电话,他们都与我凑了些钱。
娘的身体状况好些了,说:“粉呀,咱们回去吧,我的命就是这样,你也没钱了,咱不用治了。”
这时候,医生走过来说,人老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不要生气就行了。
我办了出院手续,又一次打电话给哥哥,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只得让娘跟着我回到我现在的家了。
男人只能拄着拐杖走路,还不能做体力活,也不能挣钱。公公已经七十岁了。这个家这次真的是轮到我当家做主了。
在家里,靠着这几亩薄田是不行的。我还得出去打工。我同娘商量,你和孩子在这新的房子里住着,我让公公给你们做饭。个把月,我回来看看你们一次。我又到公公的屋里说, 你去东院老家住着,为我娘、他们做饭,然后你让咱妮,小子给我娘送饭就行了,我必须打工挣钱。你们老小没事,就是咱一家的福气。公公说,没问题。我出了一口气,走出了公公的屋子。
到厂才两天,我就不停的开始了咳嗽,发烧,五六天 了还不见好转,我只得又乘车返回家去。
我到了家,先去娘屋里,当走到门口时候,听见一个男性的声音,“你这么多年没见男人,不想吗?你的女儿让你住在这里,也是让我们……”
我立刻推门进去,只见公公在握着娘的手腕 ,正在逼近她。
“你滚蛋,”我大声喊。立刻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我在家休息了几天,带着娘一起坐上了汽车又去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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