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百公里之外生活近二十年的江南小镇,还是在如今磨合了八年有余的魔都,对于年的期待自未减分毫,对年的记忆和憧憬也酝酿成了属于自己的年的味道。
年的味道是咸香的。一入腊月,南方的冬天也彰显出威力,缩着脖子猛地推开家门又倏地关上,屋子里的暖意像一片羽毛撩了撩冻红的鼻尖,鼻腔一下打开了,使劲儿吸两口,“妈,是不是灌香肠了!”“机灵鬼,什么都逃不过你的小狗鼻子!”母亲嗤笑道,手里还在不停地捋着肠衣。瓷盆里肥瘦相间的猪肉在香料、白酒的腌制下已经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丝丝缕缕的咸香仿佛一只只骄傲的小手,招摇告示着即将过年的喜悦。薄如蝉翼的肠衣包裹着油光可鉴的猪肉,再被小心地扎成一节节饱满结实的肉段,接着被母亲利落地挂在阳台的衣架上,等待十来天腊月寒风的加持。日子一天天向着春节迈进,衣架上的香肠也多了些“伙伴”:咸鸡、咸鸭,还有墙角坛子里压着的腌菜,愈晾愈浓的咸香味酝酿出愈来愈浓的年味儿。
年的味道是纸墨香的。盼望着盼望着,年的脚步一点点近了,节前一定要回趟爷爷家,捎上书店买的大张红纸和新墨,还有桥头挑的小巧别致的门笺,嘴里反复嗫嚅着要写在对联上的吉祥话。铺开折裁好的红纸,倒上新墨,纸墨香便在屋子里晕染开来,泼墨挥春间对新年的愿景跃然纸上。裁剪下的红纸也全然不会浪费,或剪成窗花,或折成四四方方的红包,或裁成单条写上“童言无忌”,“碎碎平安”……当指尖被把玩的红纸染上了淡淡的红色时,浆糊也熬好了。一人刷,一人贴,憋红了脸也要踮着脚尖贴到最高的门楣上,还不忘争论一下:门心的“福”字到底贴正了没。没能干透的墨水不经意间留在了手指上,袖口上,满满的纸墨香气也氤氲在愈来愈浓的年味里。
年的味道是硫磺味的。放鞭炮是个遥远又熟悉的记忆,但对鞭炮期待而又生畏的心情却是清晰笃定的。每到除夕零点刚过的时刻,总是一边紧紧压着耳朵,使劲儿张大嘴巴,躲在关得牢牢的窗户后面,一边期待地瞪大眼睛冲着窗外张望。老家的房子在顶楼,所以总能看见烟花“咻”地蹿上来,在面前迸开,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绚烂,当然随之获得的还有直冲天灵盖的巨响。第二天出门,满地散落的“红装”记录着昨晚的盛况,未散尽的烟雾里还有满鼻的硫磺味,许是这味道总是出现在这欢闹的气氛里,渐渐地也刻上了节日的标签。禁止燃放的条例颁布后,即便在老家也鲜有节日的鞭炮了,但是除夕的晚上,还是会在楼下空地上,点几根“仙女棒”,噼里啪啦的小火光自然比不上烟花的绚丽,也比不上鞭炮的声势浩大,但那如出一辙的硫磺味,还是能将我带回那浓浓的年味里。
年的味道是甜甜的。大年初一的早晨,是闻着红枣茶甜丝丝的味道醒来的。甜如蜜的红枣刚被舌尖顶开充盈着味蕾,几个糯叽叽的芝麻汤圆就黏住了嘴,再来几片香甜松软的阜宁大糕,让人沉醉于甜蜜包裹的幸福感中。摄入足够糖分的“小糖人”,嘴也自然如同抹了蜜似的,甜甜的新年祝福脱口而出,引得串门拜年的亲朋笑弯了眼,仿佛一年来的负担与焦灼,都从甜蜜的笑纹里流走了。出门时摸摸口袋,发觉不知何时被塞了满兜的糖果,会心一笑,带走这满满的甜蜜和香甜的年味儿。
年的味道是咸香味的热切准备,是纸墨清香的美好祈福,是硫磺味的热闹团聚,是甜如蜜的松弛快意。年是一个起承转合的真空时段,包容疲惫的归人卸下在外的盔甲,容许鸡飞狗跳的生活蒙上欢乐祥和的面纱,它鼓励一切隆重又多样的仪式,接纳所有缥缈而又纯真的许愿。年味更不会随着形式的改变而减淡,因为这些浸润在味蕾中的记忆,永远在年到来时提醒我们:新年已至,向“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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