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湖北农村,从家门口向远方看去,四周是连绵不绝的山峰,盘山的公路,崎岖的山陵;近看是小桥流水,荷塘田垄,烟雨朦胧中,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里的山村是奇怪的,一个是名字叫得怪,这个乡的名字叫段岭庙,我们这个村的名字叫青莲庵。一个庙一个庵,弄得我总感觉自己是出家人一样。另一个现象是,我们这里的村落,都是一个村一个姓氏,居住在一个山头,而且基本上全村都沾亲带故。在这里,辈分这个显得特别的重视,有些比我年纪大的,但是辈分低的,要叫我叔叔。同样年纪大小的,也有辈分低的称呼辈分高叫爷爷的,外地的媳妇或者女婿第一次上门来,都有点懵,感觉叔叔伯伯婶婶特别多,如果没有一个长辈的指引,光称呼这块就要闹不少笑话。
图片来自网络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每到岁末,大人们都忙起来了,大概从腊月二十几号开始,村里开始杀猪。印象中是四五个壮汉,将养了一年的肥猪捉住,按在门板铺就的凳子上,为首的杀猪官一把用钩子勾住猪的嘴巴,趁着肥猪稍安静的档口,屠夫一刀捅入心脏,鲜红的猪血喷射出来,接上满满的一盆,这是美味的食材,不能浪费。大人们又烧开水,冲洗干净猪的身体,刮掉猪毛,再用刀具把猪肉分解成一块块的,这个时候,上下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来分一刀肉,我独爱猪尾巴,猪耳朵的脆骨,怎么吃都不会觉得腻。吃不了那么多,家里就用盐腌着做腊肉,可以吃上一整年。村里还有条河,每年这个时候,河水较浅,承包了鱼塘的几户人家,就弄抽水泵抽干河水,肥美的野生草鱼,鳊鱼,鲫鱼,财鱼等等,几个箩筐都装不下,而我们这里特产一种红色尾巴的鲤鱼,不是公园里的那种全身红色的,只有尾巴是红的,我们这里都叫它红哨子,特别好看。同样的,对于鱼肉,吃不完的,我们又用盐制作成腊鱼。我最喜欢的是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会炸鱼圆子、肉丸子、藕夹,连那小鱼小虾裹着面粉的炸炸也能让你流口水。馋嘴的我,这个时候可以吃个饱,那个时候,都是用刀剁的鱼肉、猪肉,虽然没有现在用机器搅拌这么细腻,但是口口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过年了,家家户户还要做豆丝,我们这里又称为“摊豆丝”。是将大米洗净沥干,准备磨成米浆,每次制作一次都得几十斤或上百斤的米,还得兑一些黄豆、绿豆,大人们将磨好的米浆倒进一个大盆子里面,时不时用擀面杖搅拌,搅拌均匀。父亲将铁锅烧热,先用油水擦一遍锅,用勺子舀一碗米浆顺时针往锅里一倒,再用大贝壳抹圆,这个时候速度一定要快,速度慢的话米浆遇铁锅高温会凝固,那么就抹不圆啦。我家里是两口锅,外边一口锅里刚才已经做好了,盖上盖子,然后就可以把里面那口锅里的整张豆丝拿起来,非常烫的,一手牵起整张豆丝的边,我们小孩子端着一个簸箕或者筛子,铲起来就放到灶旁边的簸箕上面。或者如果是有人要吃现做的湿豆丝,翻一面,直接加入大蒜、酸菜,再炕一下起锅,夹着菜,金黄的豆丝味道鲜香脆,超级怀念。大部分豆丝是托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晾凉,凉透之后卷起来,然后再切成丝,切成丝之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随时都可以下着吃。
豆丝到了二十九、三十的时候,在外面几乎已经看不到人影,出门在外务工的也回到了村子,一家团聚的日子到来了,这两三天,远的,近的村子,都会不间断的传来爆竹阵阵的响声。家里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热气腾腾的火锅,飘香的红烧肉,晶莹剔透的珍珠圆子,香甜的排骨藕汤,满桌的酒菜中必须要有鱼,我们这里一般用边鱼,这盘鱼大人们都会告诉我们,不可以动一下筷子,这盘鱼象征着新的一年有余钱、余粮。围坐在桌前,我和兄弟姐妹们举起杯子,敬爷爷、父母一杯酒,伴着屋外烟花爆竹阵阵声响,爆竹燃烧的香气,新的一年在祝福声中的到来。
吃过年饭,就是家家户户都贴上喜庆对联迎接新春,庆祝新的开始,每到这个时候,我那成分不好的老父亲,老爷爷,俨然成了村里的明星。有着小小教书将的文化水平,那毛笔字写得漂亮,拿起许久未动的毛笔,从街上买来的红纸和墨汁,家里还有一本专门写对子的书,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买的是一大张,做春联还要一张张的裁剪,挥舞着笔墨,为来我家的每户乡邻挑选一个合适的对子。红纸黑字,满意而归,看着让人喜悦和自豪。特别讲究的人家,好要求写一个,在猪舍贴的“六畜兴旺”,在窗户上写着“姜太公在此”,我和哥哥特别爱写这个。
图片来自网络大年初一,早上五点多就爬起来挨家挨户的敲门,一定要把祝福送到,得到祝福的大人们,会根据远亲近邻的关系,分给小孩们红包和糖,大人们教育自己的孩子,长辈给的红包是不能当面拆开的,对于男孩子,客气的长辈还会象征性的发根烟,女孩子则往兜里塞糖果,这就是相互拜年的氛围。走在村上街头,即使是不知道姓名、只混个脸熟的贩子,也乐于对他道声"新年好"“年过得好”、“恭喜发财”。熟悉的都调侃着什么时候结媳妇,只图个乐呵。妈妈在家里宴请来客,连带着零食、水果,也处处洋溢节日的气氛,带壳的花生、瓜子、蚕豆,大家围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剝壳,这才显得格外热闹,果盘上还要准备传统的麻糖、京果、糕点。这个时候,无论大人、孩子,都是有充足的理由偷懒,看电视的、打牌的,因为过年,这些都变得理所当。即使脾气暴躁的大人,也因为是过年,对待一切事情和人,都变得额外的包容。
图片来自网络然后是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是不停的走亲访友,在涂州,有着我的一大帮亲戚,记不清楚是几个表叔、舅公,反正就是出了这家门,不到几十米的路,又来到一家,一天吃了七八顿饭,每个亲戚家都要吃到,长辈们往兜兜里塞满了吃的,还有压岁钱,大人们可以不吃主食,但是酒一定要喝好,桌上的酒,都是用家里自己种的稻子酿的酒,香气扑鼻,有时候,酒不醉人却后劲大,体力劳动者喝上这么几口,干起活来才有劲。我偏爱和小爹家的堂弟玩耍,我们两家还离得有点远,堂弟每次来我家,我带他去河里摸鱼捉虾,山上烤红薯、抓野兔和刺猬;最好玩的那年是,初一我去堂弟家,住了一天,初三堂弟来我们家玩了两天,初六我又去堂弟家住了两天,来来回回,感情特别的好,每次都舍不得离开。
马上又要过年了,不知道有没有和我们村一样习俗的朋友,是否还能重温当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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