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正值蝉鸣之夏，窗外艳阳格外刺眼，被它的光线猛烈晃了一下，我便被同学的怪力拖扯到操场，他们的躯干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践踏着。

眼神充满着习以为常的我在此时便发现了他，他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我，满脸笑意的对我说：“你活该。”

然后太阳便用着稍微使劲就能刺穿我眼球的光直射着我，让我大脑瞬间断片，昏沉在灼热的草地上。

但之后我便忘不了他的样子。他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拖着满是疮疤的双脚，看起来与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最忘不了的还是他的脸，像被人拿开水烫过，没有一处是平滑的，至今也让我无法忘怀。

自从那天看见他之后，我们便有了频繁的交集。

虽然我并没有问过他所在的班级，但无论是午饭后大家能聚集的露天洗碗池或是篮球场都能看见他，每次他都只是对我笑笑，然后就在我的视野消失了。

我鼓起勇气询问同学，想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关于这个人的秘密，但是却没有人知道。

因为他长的太难看了吧？我心中笑道。

以后的日子变得更加奇怪起来，每当我被同学欺凌，他都会站在他们的身后注视着我，然后开始拿刀刺向自己的脸。

画面太残忍让我闭上了眼睛，反倒周围的同学好像见不到他的样子，都来问我是不是被打爽了。

就这样我带着满身疤痕顺利毕业了，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升入高中的我只是换了身校服，日复一日的任凭这些心灵被扭曲的“同学”揭开旧疤留下新伤。

这天，我被班上的一个小混混盯上，指名叫我留堂到月亮挂起之时。

无力抗争的我坐在空荡荡的教室，不时回望着皎洁的月光，心想，如果每天都只剩下月色和我该有多好。

小混混和他的同伙把校服裤脚卷到膝盖上边，随手拿起凳子就往我身上砸，想必今晚我又会很晚回家了。

我的眼神不经意扫向门边，没想到初中见过的那个“怪物”再次出现了，这次他变得更丑，五官扭作一团，即使拆开都令人作呕。

难道他是来救我的吗？

结果我眼睁睁看着他对我快速冲过来，轻声在我耳旁呢喃：“丑八怪，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的没用。”

顿时间无法忍受被一个丑八怪鄙视的我，突然崩溃的怒吼，拿起地上被丢在旁的三角尺就猛地对着它狠砸，我将它的脸砸得血肉模糊，于是我再拿起一张凳子直接摔在已经没有知觉的它身上。

这样还不够，我再用凳子又一次连续不断的打它，原本想打到桌角弯曲变形，谁知道此时只见其他几个小混混变成哑巴状，呆若木鸡的望着我。

明明没有人能看见这个“怪物”，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望着我？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混混的头目已经躺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幸好后来送院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这个“怪物”到底去哪里了？坐在急诊室门口的我，不顾家人使劲嘶吼摇晃着我的身躯，仔细回想他是谁。

自那天过后，他就彻底消失了，甚至我觉得他不会再来了。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间默默无闻的网络公司上班。

坐上午夜12点从公司开往回家路上的末班车，车厢里只剩下我和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梳着马尾头，整洁的深蓝色连衣裙，看起来面容姣好，颇有几分气质，让我很想接近她。

从来不相信缘分的我，没想到她会和我在同一个车站下车。

街道昏黄的灯光折射出我们那干净完整的影子，它顽固的跟着我们的脚步一前一后走着，不时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我决定在她还没有厌恶我之前，快步走向她，询问她的联系方式。即使是她的侧脸回望我的瞬间，都把我那心里沉淀已久的丑陋变成了耀眼的珍珠。

刚准备开口，她却突然变成了“怪物”，这个我多年未见的丑八怪恶魔。

“你想做什么？”我对他绝望的怒吼着。

“你一定不知道，我只会在你恐惧的时候出现。”

“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几乎要双手合十的对他哀求。

“是你不要再找我了！”

他每说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想吐，甚至根本顾不上他在说什么。

正当我对一切失望至极时，我望向地面，发现他没有影子。

我拼命后退几步，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趁他不在意的时候抓起身边的硬物击垮他。

“我会追随你一辈子。”

说罢，他就和刚才的女人一起不见了。

我蹲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呆呆的望着守在我身旁的影子，站起来看多了它几眼，只见我跳的时候它也跃动起来，我举高了双手，他也抬起了双手。

也只有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了吧。

边这样想着，我伸出了自己的五指想要捕捉些什么，发现徒劳无获。

没错啊，我还有影子。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没有抬起过一次头。

于是之后的夜晚我像个疯子，都会跑到小区的花园里，坐在路灯下享受着昏黄的光投射出来的影子，感觉它一直在保护着我，这样“怪物”也不会再来了。

依赖的日子长了，就会变得理所当然。

久而久之，我在影子的庇护下，认识到了现在的妻子，还有了可爱的孩子。“怪物”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这天夜晚大雪纷飞，再次路过那条街的我，发现影子不见了。

正在恐惧中寻找着影子的我，却发现“怪物”再次出现了。他一只脚穿上了鞋子，脸上的疤痕在痊愈，只见他的脸庞逐渐变成了熟悉的样子。

这不是我吗？！瞬间我惊坐在地上久久未起，看着眼前长得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我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然后我看见眼前这另外一个“我”露出初二我们初见时的笑容，少了阴森，咧开上扬的嘴角好像正在对我说些什么。

凶猛泛滥的雪花呼啸而过，将他的音量淹没，但我从他的口型中看出“祝你幸福”这句话，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寂夜里。

影子悄然回到我的脚下，继续紧紧贴在我身旁。

然而刚才就像一场惊魂未定的噩梦，在我心中波澜起伏翻滚着，思绪缠绕成理不断的铁丝。

我转身问影子，如果你也有脸庞，会长得美丽还是丑陋呢？

它久久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