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剪影
2017年10月15日
——请多一些珍惜，多一些珍惜！
爷爷去年忽然有些老年痴呆的症状，今年变得愈发严重，最后不得不住进了医院。
国庆回家第二天，一家人到医院去看他，到达的时候将近中午。
医院建在坡上，一路上行，进住院部大楼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楼上每个窗户边上都有穿着病服的患者隔着窗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眼镜空洞无神，这一幕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人心悸。
我们在接待室里等了一会儿，隔着窗户看见爷爷被忽视牵着慢慢走了过来。
爷爷在窗户的一边，我们在另一边，中间隔着玻璃和防盗网。
奶奶指着我问他，认得这是谁么？
爷爷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奶奶，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是回答道，这还不认得啊，是某某。
奶奶又指着弟弟，问，这个呢？
爷爷说，是某某。
奶奶欣喜地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爷爷还晓得嘞，还晓得嘞！
但爷爷只是低着头看着空气里的某处，好像周遭的世界与他毫无关联，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能知道我们是是谁的，只不过已经不能表达地更多。
奶奶隔着窗递给爷爷一个月饼，看着他一点点吃完，然后再递给他一个剥开了皮的香蕉，他像孩子一样乖巧地吃完，把香蕉皮放在窗台上，然后就准备转身走了。
奶奶央求道，就走啊，再待会儿吧 ，再待会儿吧！
但爷爷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径直走回了病房里。我们远远地望见他呆坐在床上，木然地看着前方，任凭我们如何招手，也没有往我们这个方向看一眼。
道别的时候爷爷已经吃完午饭被护士带回了休息的房间，奶奶不住地回头望向爷爷病房的方向，但已经看不到爷爷的身影。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外出打工了，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爷爷奶奶的陪伴下度过的。那时爷爷还很能干，和奶奶两人一起种十几亩田，村里哪户人家杀猪必定会请他去帮忙，谁家抽水机坏了也会请他去修。
家里第一台冰箱是爷爷拿定主意买的，当时村里有冰箱的人家并不多，吃冰棒得去隔壁小卖部买，两毛钱的冰棒到现在依旧回味无穷，买了冰箱之后就吃得欢乐，有一次我还因为一天之内吃了太多冰棒肚子疼被送到了医院。
家里的灶台也是在爷爷的坚持下推倒重建，用新砖砌了再刷上了水泥，上沿贴上了白色的瓷砖，记得当时奶奶不同意，但爷爷偏要重建，但建成后奶奶赞叹不已。童年的味道，是奶奶在那个灶台上做出来的饭菜的味道。
在我高中的时候，爷爷把家里的仓库拆了然后在上面盖了新房子，新屋离老屋有一段距离，搬到新屋之后我就很少去老屋了。某次回去才发现，老屋的厨房已经被拆掉了，连同那个贴了瓷砖的灶台，只留下一个石头做成的门槛。
初中之后，因朋友同学多在县城，而农村交通不便，爷爷奶奶叫我到他们家住的时候我总是不乐意去，往往以同学聚会为名推辞，总是想着，以后机会还多着呢，等我没事儿的时候再去陪他们吧。
但后来离家越来越远，在家待的日子越来越短，能陪家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现在即使回家，想见爷爷一面却已不易。
我偶尔想到，如果爷爷在深夜忽然惊醒，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会不会感到害怕，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和孤单。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不敢再往下想，辛苦了一辈子，倔强的一辈子，在该享福的年纪，却偏偏碰上这种病。
幼时总是盼着快点长大，以为长大了就能做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但等长大才慢慢发现，也许，越长大，越无能为力。
许多我们珍惜的东西总在不经意间就悄悄逝去，许多我们渴望的东西却总是遥不可及，生命的凋零，突如其来的病痛，残酷的自然法则下人的一切主观努力看起来都只不过是徒劳。
所以，趁着还能珍惜的时候，请多一些珍惜，多一些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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