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日子就这样过了快一年了。赵美一直没走。张利民催了她很多次。她都有各种理由不走。一开始是说没攒够路费。后来又说自己来学习也得交学费。再后来说时间长了，不记得家在哪里了。张利民很奇怪，但是面对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也不好意思总赶她。

有了女人的小店温馨了很多。

以前，张利民会做的饭不多，平时他自己经常煮面条。出诊时，赶到养鸡户家里吃顿饭时才可以改善一下伙食。现如今，赵美会做很多种菜，做的口味也特别好，他每天都可以一饱口福。

一开始，张利民在车上睡了几天，赵美在屋里睡。几天以后，赵美说要换一下了。张利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当他开门看到自己的小房间里铺盖换洗一新时，心里一暖，眼泪掉了下来。

让女孩子在屋外的车上过夜，张利民怎么也觉得心里不踏实，万一遇到坏人呢？他在店里的另一侧用木板又隔出来一个仅仅可以放下一张小床的小空间。晚上他自己就挤在那张小床上，而让赵美睡在他自己原来的那张大一点的床上。

过了一段时间后，张利民心中的伤痛淡化了，他习惯了赵美的存在。有一天，他开始偷偷地看这个叫赵美的姑娘。美貌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只是，他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人们又开始了议论。

有人说，张利民的媳妇刚买来的时候不跟他和房，赶他到车上睡。后来，他硬进屋，媳妇就跑出来在车上睡。最后他给媳妇灌了迷魂汤，才都进屋睡了。哎！人啊，总有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这天，张利民出诊回来的路上见前面有个孕妇自行车链掉了，那人正费力地要蹲下身子安车链。他赶紧减慢车速，把车停到路边。一下车他就朝着那孕妇喊“哎！你别蹲！我来帮你安！” 女人回头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08

那孕妇原来是他曾经的恋人！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可以说。见对方没有排斥驱赶他，张利民就弯腰帮她安好了车链。慢慢站起来，他说，不然把自行车放在汽车后备箱里，他捎她一程。校花老师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谢谢。

两个人都不敢再看对方。末了，张利民说，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啊，就转身上了车。校花老师骑车在前，张利民开着车慢慢的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校花老师回头看他的车。他就赶紧加了油门超过了她。在两人并排的那一瞬间，好像双方都用余光在看着对方。两个车子的错过只有一秒，但是两个人错过就是一生。

张利民看着后视镜里，她的长裙在风里飘，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的眼睛模糊了，清晰了，又模糊了……他始终让那条长裙飘在后视镜里固定的位置。有些人可以忘记，但是一旦重新想起，还会是翻江倒海的感觉。

回去的那个晚上，张利民像丢了魂一样的吃了晚饭。饭后，他一个人带着口琴出了门。他想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去处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不知不觉，他却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小树林。在那里，他坐了很久很久。往昔的美好一一浮上心头，就像在昨天，但是又是永远回不去了。他喜欢校园，喜欢与校园相关的一切。“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他在心里唱着，口琴声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张利民又犯事啦！第二天一大早，这一重磅消息就在镇上炸了锅。

人们看见张二迷糊和老伴儿搂着小女儿的肩膀一边安慰，一边走进了派出所。后面还有一个老汉，老汉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也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那个女孩儿垂着头哭。

据说后面的女孩是住校生。因为那天是周末，原本是不应该在校的。但是周五那天，老师告诉让这天下午过来帮忙批卷子。批完就很晚了，她就没回家，在学校宿舍住下了。又因为那天晚上只有她自己在宿舍，还是有些担心，于是她找了张二迷糊的小女儿来做伴儿。两小姐妹晚上聊到很晚才熄灯睡觉。

一个女孩正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只手伸入她的被窝。她以为另一个女孩儿给她开玩笑，就说别闹了，但是没听到对方回答。她想一定是那个女孩子梦游了，就把那只手给推了出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自己也睡着了，睡梦中却觉得呼吸困难。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惊恐的发现一个人正压在她的身上。她伸手推对方，却摸到了那人脸上的胡子，这一刻，她吓得惊叫起来。她边喊边使劲儿挠了对方的脸。那人先是用力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后来又威胁如果再喊就杀了她。在俩个小姑娘还处于吓懵的状态时，那人匆忙逃出宿舍。回过神来的女孩们尖叫着哭喊“快抓流氓！”但是为时已晚，那个黑影一跃上了墙头，又立刻跳到围墙外面下去，围墙的外面是一片小树林……

把张利民这个大色狼赶出常镇去！愤怒地人们抄起家伙跑向利民兽医店。门上的玻璃被砸碎了，柜台里的药撒乱一地。赵美哭着求他们不要砸了，她说张利民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的人。但是没有人听他的。到了最后，赵美拿出了一把菜刀跟人群对峙，说谁再往前一步，就拿刀劈了他，反正她自己也不想活了。大家害怕了，慢慢的散去。赵美却绝望地走向了派出所。

09

派出所门口，她遇到了蓬头垢面的校花老师从里面走出来。此刻的校花老师边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边哭喊着“去死！去死！”

赵美告诉民警，她是来认罪的。

她说她原名叫肖丽丽，11年前在范县王庄小学读四年级。当时，李勇和李益民都是那一年刚师范毕业分配过来的老师，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那年的十月份一个周五，放学后李勇把她留下以补课的名义对她强奸未遂。她哭着跑回家。于是，她的母亲要去告李勇。但是李勇的父亲先知道了这件事。他是村支书，当时就胁迫自己的母亲诬告李益民老师来顶替罪名。李益民老师那时和李勇都是住在学校老师宿舍里的。但是李益民老师不是本村人，家里很穷，父亲早逝，母亲是聋哑人。支书说，如果赵美母亲同意这个条件，他就答应等过几年赵美长大了，让自己的儿子娶赵美，而且还会给赵美家免去每年的集资、公粮这些。如果不同意的话，硬要搞臭了自己的儿子，赵美一家子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赵美母亲被迫同意了。

告对方强奸未成年女孩这种事，警察更相信控告方的话。所以，年轻的涉世未深的李益民百口难辩，稀里糊涂的成了替罪羊。

但是警方真正的逮捕了李益民以后，李勇家却彻底划清了和赵美家的界限。他们到处说赵美是被人强奸过得女孩，长大了也没人要等一些难听的话。到这时，赵美家再想澄清事实已经晚了。而且李勇父亲威胁说，即使自己的儿子坐牢，赵美家人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他们第一次做了伪证，也得坐牢。赵美家人被吓蒙了。

这件事以后，赵美成了“臭名远扬”的女孩，她走到哪里都像一块儿秽物，人们躲着她，嘲笑她。她们一家痛恨李勇家的罪恶，但是又无能为力。悔恨对李益民一家造成的伤害，但是又无法弥补。几年后赵美母亲得了重病，在她临终之前要赵美改名，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另外要想办法去弥补给李益民造成的伤害。赵美在外打工好多年，因为那段痛苦的经历，她从来不敢跟异性谈婚论嫁。

一年前李勇回家办喜事，在外地的赵美得知了消息。与此同时也知道了李益民也在常镇以及和校花老师的那些经历。赵美决心去将功赎罪，帮李益民一个忙。所以，就出现了前面她“赖”在李益民店里不走的事情。后来，在和李益民相处的过程中，赵美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自己伤害过的男人。她想隐瞒自己的过往经历。因为，她担心一旦李益民知道了她曾经做的那些事，就会恨她。只要李益民真正的喜欢她，她就嫁给他，用一辈子来赎罪。可是现如今，她没有别的办法，她没法证明这次李益民没有犯法。但是，她想为他的过去翻案。也请法官对这次的事情明察。

10

民警做了笔录，当时没有说什么。

几日后，镇上的人们又一次涌向了利民兽医店。他们叮叮当当一天，把之前破坏的小店装修一新。

原来，经调查，张利民不但无罪释放，还被颁发了“见义勇为”的奖章。

案件还原回来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张利民在小树林待到很晚很晚。当他还沉浸在幸福和痛苦的纠缠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几声女孩子的尖叫。很快就见一个黑影从离他不远处的墙头上跳下来。后面还有女孩子的哭喊声：“快抓流氓啊！”

他扔下口琴朝着那个黑影扑去。对方被扑倒在地，但是很快张利民就失去了优势。毕竟他是一个文弱书生的身板，而对方很健壮。

在他们的厮打过程中，远处有手电筒的光影照来。对方看起来很慌乱，他着急要摆脱张利民。所以，一个不注意，对方一拳头打到了张利民的鼻子上。顿时眼镜被打碎了，鼻子里有热辣辣，黏糊糊的东西淌出来。那个黑影顺势起身跑向手电筒光相反的方向。张利民却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了。

手电筒光越来越近。那是学校里的看门的大爷和几个男老师。他们抓住了躺在地上的张利民，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大家认出了他。他们不听他任何解释，先是每人踢了他几脚，然后把他拉起来，扭着胳膊往树林外拖。一开始，看门大爷说把他交给主任看怎么处理，那晚该是主任值班。另外几个男老师说，已经去找过了，主任媳妇说今晚主任不在家，于是他们把张利民送到了派出所。

11

据说，那晚主任的确一开始没有在家，但是，下半夜时，他回去了。他一进门就摸黑洗漱，还洗衣服。主任媳妇就埋怨她回家这么晚，半夜里洗什么衣服。当她打开灯时，吃惊地发现主任脸上好多鲜红的指甲印，衣服被扯破了，鞋子上也都是泥土。

主任媳妇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主任噗通一声跪地上，求媳妇看在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一定要救救他。他说他一时糊涂对学生了歹心，其实本质没有发生什么事，原本是可以顺利逃走的，谁知道在小树林里遇到了张利民那个畜生。他们在厮打过程中拖延了时间，好在自己身手比他强多了，才顺利逃脱。现在应该是张利民被带走了。

如果自己媳妇帮自己这个忙打掩护，说自己回老家了。过几天，等脸上的伤好了，就可以重新上班。那样谁都不知道真相。那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说出去，不是他一个人丢人，媳妇更丢人。堂堂一个校花，自己男人出去干这事，肯定是自己那活不行。末了，主任补充了这一句。

原本一开始那句话，主任媳妇还有些动摇，但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无耻到极点了。尤其在听到他说校花这个词的时候，她真的后悔自己瞎了眼。

“李勇，你这个人渣！”她气得破口大骂。

主任让她小声点儿。他说昔日的校花一结婚就什么都不是了。不要以为还有什么人稀罕她。再说了，如果不是自己手软，刚开业就把那小子彻底弄走了。没想到后来他这个“兽医”还能在常镇混的那么红，还有机会泡自己喜欢的女人。但终究还是自己出了大招才顺利从“兽医”手里抢回这个漂亮媳妇。校花老师彻底的明白了。她想起了以前的一幕幕，她想起了当初的那封匿名信。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怎么就没有多想想，写信的人到底是什么心理。李勇老家就是张利民强奸事件发生的村子。这么一封莫名奇妙的信寄给自己，自己怎么都不想想是什么人干的。

校花老师觉得眼前一黑，她不敢再想。凭着自己和张利民以及丈夫两个人的不同交往，她怀疑多年前的那起强奸案跟自己的丈夫很可能有关系。如果……那太可怕了！！

校花老师没有再争吵下去，她一晚没有睡着，她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李勇以为老婆想通了，女人遇到事哭一场就过去了。他心安理得的睡了觉。

第二天一大早，校花老师谎称去买早点，就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12

后来，听人说，一开始派出所也是高度怀疑张利民。但是，张二迷糊陪女儿去派出所的时候，他一再问自己的女儿，让她回忆那个人的体型特点是不是和张利民像。小闺女被她反复问了才从惊恐中走出来，转而仔细回忆。她说那个身影比张利民要健壮的多，好像很熟悉。在民警和家人的安抚和引导中，两个女孩竟然都说出了那人很像让她来批卷子的李勇老师。

事后，张二迷糊在人前说，自己一辈子迷迷糊糊的做事。唯有这件事没有犯迷糊。自己小闺女受了惊吓，但是没啥事儿。他不怕别人说什么，谁愿意说就说去。女孩子受了欺负，王八蛋才去看不起女孩儿。以后如果再有机会见了李勇，会拿阉猪刀把他给阉了。

13

看起来一切尘埃落定。

恶人李勇两罪并罚，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李益民仍旧叫张利民，仍旧做着益民、利民的兽医工作。他说医者仁心，相比于人类，他更愿意去给“兽”医治病痛。因为它们不会说话，是弱者。而且，它们从来都不会主动攻击人。

赵美因为当年未成年又是受害者，不承担诬陷的罪名。她也没再把名字改回肖丽丽。她继续回到利民兽医店里工作。她说她不奢望张利民接纳她，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会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如果张利民成了家，她就离开。

校花老师留下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在家休养了两年，期间她刻苦攻读心理学。后来回到学校担任心理学老师。她给学生上生理课，进行性教育。引导学生们形成正确的两性观。

利民兽医店的牌子一直那样挂着，只是人们以后都不叫张利民小张，也不叫他利民，当面背后更没有再说他是“兽医”，而是尊称他为“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