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儿
“这辈子太苦，犹如苦瓜，从根到到叶都是苦的，只愿结出的果，你们姐弟仨，先苦后甜，能越来越好。如果有下辈子，做一只蝴蝶好了，活得美丽，以蜜为食。”
弥留之际，父亲对我们如是说，希望自己活得精彩，哪怕短暂。他这辈子，短短48载，啃过树皮、吃过草根，饱受病痛折磨。
父亲离开我们的那天，阴沉了好多天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似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慢舞。
父亲的“新家”安定在老屋可以远望的山头，周边的灌木里处处是映山红与萝卜丝花，高处是郁郁葱葱的杉树和松树，春天里，红白相映，蜂蝶起舞，有它们的陪伴，父亲应该很满足吧。
父亲生前喜欢在院子里种上各种各样的果树和花草。起初是桃、李、桔子和石榴，后来又种上了枇杷、柿子树。树下种着牵牛花、太阳花、向日葵、菊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儿，就连菜园子旁边的小池塘也种上了荷花。
花开的季节，偶尔会看到忙碌的父亲顿足花前，凝望出神。一直以为父亲也像我一样，喜欢春天，喜欢美丽的花。现在想来，父亲应该是在看那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吧。
爱美是人的天性，我想。
曾经看到一只特别漂亮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我们姐弟仨便用一个捕鱼的网兜将其捕获，本想将其做成蝴蝶标本，父亲看到了以后，将自己的烟钱全部拿出来跟我们交换，然后将蝴蝶放飞了。父亲说，越是美丽的东西，生命越是短暂，需要更加的珍惜。当时，我都不懂父亲眼里的茫然与落寞。
纵然在乡村，一年四季能有蔬果自足，有鲜花相伴的家庭少之又少。我们姐弟仨快乐地享受着这份不一样的幸福，却从来没有想起问问父亲，为何我们家会种那么多的果树和花草，仿佛一切本就应该那样的美好。
记得父亲离世前两个星期，偶尔还能下地走一走，陪着父亲漫步在井然有序的院子里，看着早已落叶凋零的果树，父亲感叹：草木一春，人生一世，来年春天，又会花开。那时候的父亲，心底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啊。我们都瞒着他，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如父亲说的那般，来年春天，满园开满了红的桃花，白的梨花，红的杜鹃，清香袅绕，蝴蝶翩飞。
看着满园的春色，眼中唯有远山茫茫的一片。那晚，蝶入梦来。梦中，父亲化身成蝶，正是父亲从我们姐弟仨手上救下放飞的那只，真的很美很美。蝴蝶围绕着我翩翩起舞，然后飞舞停留在我面前。我伸出手，他便翩然落入我的掌心，用他细细的触角轻轻地抚摸着。
我正欲靠近，蝴蝶却翩然而起，向前飞去，飞了两步之远后又飞回一步停住看着我，似乎要引领着我去某个地方。迈开步子跟着他，他就不远不近，一步之遥地在前面带路。
一路走来，都是茫茫的一片，似在云雾之中。突然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迷雾散去，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花海，美不胜收。一群蝴蝶从远处飞来，上下起舞，似在欢迎家人的回归。美丽的蝴蝶飞向我，上下翻飞后翩然飞向蝶群。
着急的我，以为从此分离。美丽的蝴蝶🦋飞了回来，带着蝶群，他像是它们的领队，更像是家长，我突然也好想变成一只蝴蝶，从此陪伴他的左右了。
也许，是蝴蝶们明白了我的心思，突然齐涌而至，将我抬起来飞向花海。或许是我实在太沉，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从高空坠落，是父亲，对就是父亲，用有力的双手接住了我。
在我坠落的时候从父亲竟然从蝴蝶变成了人形！我高兴地搂住父亲的脖子，嚎啕大哭。父亲拍着我的背说，“不要哭，父亲在这生活得很好，很开心！放心吧，孩子。回去吧，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弟弟们，好好地过日子.....爸爸要走了......” 说着说着又变成了那只美丽的蝴蝶，翩然而去。
“爸爸！爸爸！不要离开我！” 我起身奔跑着去追，唯有茫茫花海。醒来时，母亲含泪坐在我的床边。“你梦到你爸了吧，哭出来好，哭出来好......"
我抱住妈妈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肩头，”爸爸说他在那边很好，让我们放心，好好过日子。“
后来，我和弟弟们先后离开故乡，母亲也为了我们离开了老屋，来到滨海城市与我们一起生活。故乡院子里的果树和花草交给邻里打理，每次清明回去，满院子的果树生机盎然。近几年，邻居搬去了县里，院子荒废，果树和花草也被杂草淹没。
没有父亲的春天，春色也凋零了吗？都回不去了......
每年清明都会回去，坐在跪在父亲前面，跟父亲唠叨一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每次看到蝴蝶飞过，都会怔怔地发呆：父亲，是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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