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的“年货”

秋生的“年货”（小说）

文/李秀伟

  秋生的儿子今年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为了陪读，他们两口子一咬牙在县城按揭买了楼房。

 

  秋生有个姐姐，在省城的一家大型医疗连锁店当店长，她总劝秋生别在农村种地了。可秋生的父母离不开生活一辈子的农村，更离不开朝夕相处的邻里乡亲。如今贷款买了楼房，单靠以往的收入真是入不敷出。他思忖再三决定先让父母进城猫冬，自己出去打工。

  秋生除了会开车外，再也不会其他技能。所以他姐姐托人在一家口罩厂给他找了份开车的工作，朝八晚五还双休，并且答应过了三个月试用期给交五险一金。

      双休时候    秋生就开车拉着父母回家看看东邻西舍，每次回来父母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啊！”

  秋生的工作就是开车送货，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最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除了第一个月按时开了工资外，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工资一毛没给不说，还绝口不提转正的事。

  秋生决定自己找厂长问个明白。

  厂长摸了一把溜光的脑门儿说:“秋生啊，你工作表现还不错，再说看你姐姐的面子也不会差你工资钱的，可现在厂里实在没钱啊。”秋生听后，倔强地说:“俺是粗人，大道理不懂，但俺知道人说话得算数，你也甭说看俺姐情面的事了，就直接说给不给工资得了！”

    厂长被他噎得一时无语，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溜光的脑门泛起一层密密的汗珠。他抹了一把脑门儿的汗说:“你咋这么说话呢，还想不想转正了？”秋生两眼一瞪，说:“就你这种人，一个月给俺八万都不干了，就说给不给工资吧，不给就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

    那“亮脑门儿”见状，眼珠一转，嘿嘿干笑两声说:“目前口罩滞销，要工钱就得等口罩都销售出去的，你要么等，要么用口罩抵工钱。”

  腊八那天，秋生开着他的半截货车停在自家门口。邻居三婶看见了连忙凑过来问:“艾玛呀，秋生这是在城里发大财了，拉回来一车年货啊？”秋生答道:“三婶，叫三叔帮我来卸年货。”这三婶脚快嘴也快，眨眼功夫就叫来了七八个人，逢人便大声嚷嚷:“哎呀呀，秋生发了，拉一车年货回来!”

  村子里一下沸腾了。大家来了后发现秋生的“年货”居然是一车口罩！秋生一下子在村里出名了！

    过了腊八，农村人就开始赶大集了。每到大集那天，集市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人们挑选着各种各样的年货。在集市的一角，秋生跺着脚，搓着快要冻僵的双手，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喊着:“口罩，口罩……”

  秋生媳妇因为口罩的事没和她商量，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秋生娘一股急火心脏病犯了，秋生此时再也顾不上卖口罩的事了，天天在家照顾老妈打针吃药。秋生爸逢人便说:“这都是口罩惹的祸啊！”

  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七八。一早上秋生的电话就响了好几遍，他一看是姐姐的电话，还像往常一样按了拒接键。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闯入耳鼓:“哎呀，是秋生老弟啊，你可让我好找啊！”秋生诧异地问:“你是哪位啊？俺咋没听出来您是谁呢？”“怎么，才几天就把大哥给忘了？我是黄明山你大哥啊。哎呀，就是你姐的好朋友，口罩厂的厂长……”

  一听是那“亮脑门儿”，秋生就好像吞下了一只活苍蝇，他立马挂断了电话。可那电话一直执着地打过来。秋生气呼呼按了接听键吼道:“你到底要干嘛？”“老弟，我的亲弟弟，你别挂电话，听我把话说完。”“亮脑门儿”几乎哀求着说:“老弟，就我抵你工资的口罩，我给你三倍的价钱，你卖给我，你要是同意我立马给你转账！”

  秋生听后心想:这真是老天不灭大傻瓜啊。可转念又一想:咋能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何况这个脑门发亮的厂长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正派憨厚的人。于是冷冷地说:“不卖！”

  秋生的电话就一遍又一遍响个不停。他索性把电话关机。不一会儿，老爸的老年机震天震地响了起来，秋生见老爸拿起电话冲着电话喊起来:“啊，是春秀啊……”春秀是他姐姐。

    秋生接过老爸电话，耳边就传来姐姐急切的声音:“秋生，黄厂长给你打电话你咋不接，他说现在愿意给你五倍的价钱回收抵给你的口罩！”“姐，那个‘亮脑门儿’脑袋让驴给踢了啊？咋那么好心，给五倍的价钱？”“你个傻秋生，你最近没看电视啊？湖北武汉发生冠状病毒，据说人传染人，口罩现在是紧缺货啊，哎呀，你有时间自己看看新闻就知道了。不管怎样，他愿意给你五倍的价钱，你就都转手卖给他吧……”

  姐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秋生却把电话塞给了老父亲，转身打开了电视。这段时间让口罩给闹的，他家好久都没打开电视机了。此时，电视里滚动播放的都是有关武汉疫情的消息，秋生的心被揪得生疼生疼的。

  秋生一夜没睡，眼前晃动的全是那些身穿防护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还有那位84岁高龄的院士在火车上打盹儿时疲惫的身影，那一刻他泪流满面。

  第二天，那个“亮脑门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秋生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随后拨通了老村支书的电话。

  不一会，秋生家门口来了好多人，不仅有老支书，有镇长，有县里的领导，还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漂亮姑娘……

  村里的大喇叭响过后，村民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都争着抢着往车上搬秋生的“年货”。秋生家门口瞬间成了集市。

    三婶竖着大拇指，啧啧地说:“哎呀呀，秋生这‘年货’现在居然成了宝贝，秋生这回可露脸儿了……” 

  这时，一辆出租车“哧溜”一声停在了秋生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秋生媳妇急匆匆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了秋生。

  秋生蓦然一惊，愣在了原地。大家也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那里。

  秋生媳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秋生跟前，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嗔怪地说:“这么大的事你咋不和我商量一下啊？”秋生还没缓过神来，嘴里诺诺地说:“俺怕你不同意，寻思来个先斩后奏。”

  “你咋知道我不能同意呢？那些逆行者们都敢把命舍出去，我们还舍不出去这些口罩吗？”说完，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说:“还傻楞着啥，快装车！”

    片刻，人群中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